“阮小姐。”
“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家教依旧笑地温文尔雅,将手中的钢笔送给了她后,余光微微扫了眼身后的人,“有时,我们要尝试倾听内心的声音。”
他在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无法挽留,阮柚内心只剩下了难过。
直到背影消失那刻,她却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去倾听内心的声音。
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其实是自由。
她想让每一天都淋漓鲜活。而非千篇一律,宛若活在温室,连阵风都不会光顾。
江净理声音响起来,就像从梦里走出来那样,很轻,“还会有更好的老师,阮柚。”
他在试图安慰她,可听在她耳朵里,更像是粉饰太平。
阮柚抿唇,看着眼前轮廓分明的人,第一次陌生到想要往后退。
江净理身上有股冷洌、闻之极淡的类似苦艾酒的气息,却异常强势侵占了鼻息,令她有一种近乎咫尺的错觉。
陌生,又无法去忽视。
他再度出声,“你在生我气吗?”
态度像是是一下软了下来。
“江净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阮柚捏了捏拳心,眼里第一次没有任何情绪,“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话落,空气凝结。
江净理目光闪了闪,却反问:“可他比我重要吗?”
阮柚一哽。
“是你太在意他了,他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精力,却没有真正教给你有用的知识。”
“你怎么知道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没用的?”
阮柚不假思索。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回答,也许江净理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她心情变得很乱,对上他清泠泠的眼睛,有种一拳打进棉花、无处发泄的感觉。
江净理一时未语。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就此沉默下去时,他再度开口,“至少在以前,你不会这样看我。”
他眼尾拖着倦,回得话却是模棱两可。
阮柚张了张唇,呼吸微微发凉。
她开始回想,思考,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变了。为什么在听到江净理说出这句话后,她会有种陌生的感觉呢。
“你说过的。”
好半晌,阮柚开口,“我们是朋友,难道不是应该相互尊重吗?”
朋友。
江净理意味不明笑了下。
又是这个词,清晰划分了边界。
人终究是贪心的。
贪求更多,是一种本能。
“如果做不成朋友呢。”
“什么?”
阮柚一怔。
对方说的很轻,她没能够捕捉不到完整的字句。
江净理垂下了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你们吵架了么?】
“嗯。”
阮柚回了这个字,忍不住敲下一段文字,“我不喜欢他这样。”
没过多久,匿名回复再度出现。
【他也许用错了方式,但不是他插手你生活的理由。】
阮柚垂了垂眸,手指停在了屏幕。
“你说的对。”
窗外是磅礴大雨,空气如同她的心情潮湿了起来。
她其实一直想要出去读书的。
可是钱攒够了,设限的却是从未想过的人。彼时,少年放下手中的书,不假思索,“嗯,不需要。”
她一怔,问为什么。
他一笑,“因为我会为你请来最好的老师。”
“可是我想出去看看。”
她不甘心。
“外面很危险的,阮柚。”
江净理起身走到她面前,“我不能保证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自己也可以。”
阮柚仍不死心,在思考后,甚至开始疑惑,“你不需要一直在我身边。”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
“可是。”江净理顿了下,“是我离不开你,阮柚。”
想法随着那段谈话而告一段落。
可如今又不受控疯长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实质感受到了那股渴望。恰如她经常做的梦。梦里有人一遍遍告诉她,她的愿望是做一只飞鸟,一次次飞越高塔,冲向遥远云端。
这同她的心境完美重叠。
那件事过后,江净理的确为她请来了一名新的家教。据佣人们私下谈论,那是一位真正出生书香世家的淑女,才华卓越,温柔善良。
“她和你笑起来很像。”有人这么告诉她。
阮柚没办法对这样美好的人生出半分恶意,即使她仍因上一位家教的离开而愧疚着。但她仍然无法做到去遗忘,即使那天以后,江净理像是全然忘了之前的争吵,同她道早安。
她有时是个格外坚持的人。
因为在意,所以失望来的这么真切。
只是她从没想过,最先察觉她想法、并为她递来橄榄枝的人,是江净理的母亲。这些日子她很少见到她了,印象里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去年江净理生日的时候。
“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对方开门见山。
阮柚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喉咙发紧,“夫人,您为什么——”
话音未落,江母笑了笑,一如当初的温婉,只是眼底多了份倦,“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也许是因为你是个好孩子。”
值得去更广阔的天地。
阮柚踏出那扇门后,有种不真实的轻快感。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够拥有这个机会。
她努力平复这份喜悦,却在不久后,遇到了步履匆匆的女仆长。
对上视线后,对方牢牢拉住她的手腕。
一股紧绷的痛感接踵而至,来不及阮柚皱眉反应,人已经被拉着走了起来。
“怎么了?”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快跟我来,少爷他昏倒了。”
闻言,阮柚喉咙一哽,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江净理生病了,额头很烫,因为连轴转的工作量,陷入昏迷状态。
助理一脸凝重:“他一直想把每件事做的完美。”
阮柚低头。
床上躺着的人面容苍白,流露出一丝她从来没见过在他身上的脆弱。
这令她内心升起了愧疚。
毕竟——
昨天晚上,明知道他就在门外,她仍选择了安静装睡。
阮柚守在了床边。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祷告,没多久,江净理醒来了。
她心中一松,可手腕却被她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江净理抓着她不放手。
“怎么了。”
阮柚一惊,几秒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江净理却恍若未闻,一双漆黑眼睛尤其专注,像是钉在她身上,灼烧过肌肤。
旁人发觉异样,想走近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