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柚观察了一会儿,走过去,“你好,我能试着骑一下吗?”
她问的是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
离她最近,刚好在看她。
女孩愣了下,点头,“当然可以。”
对方对她没有丝毫防备,反而很热情。
“谢谢。”阮柚露出甜甜的笑。
是一个粉红自行车,把手旁边还贴了一圈小粉钻,有几颗似乎不怎么黏了,锁边略略上翘。
阮柚用手指压了压。她神情过分认真了,细密眼睫垂落下淡淡的阴影,有股说不出的灵动。
女孩看得有些脸红。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人,像橱窗里的洋娃娃走进现实。她好想和她交朋友。
但阮柚只是坐了坐,一只脚平平踏在地面,另一只脚放在踏板,迟迟没蹬下去。
阮柚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女孩一愣,还没开口问,旁边便有人调笑,“不会是不会骑吧?”
男生欠揍地笑起来。
阮柚不想承认,“才不是!”
男生嗤了声笑,目光依旧默默打量她。
他骑起了自行车,故意在阮柚身旁成圈似的绕来绕去,“这么简单的事,不会真有人不会吧?”
女孩不赞同:“小强!”
阮柚吃软不吃硬,被说的气的不行。
她觉得这个男生人如其名,像只讨人厌的蟑螂,绕来绕去,让她有种想拍飞对方的冲动。
会骑自行车有什么了不起。
烦躁。
阮柚把自行车还给女孩,理都没再理笑她那些人,便转身离开。
走了没多久,刚才那女孩骑自行车追上了她,迎面的风吹散她的刘海,露出浓黑的弯眉,“那个…刚刚对不起。”
阮柚停下了脚步,“你没对不起我,为什么要道歉。”
女孩腼腆抿唇,却换了个话题,“我可以教你骑自行车,这个不难的。”
阮柚沉默几秒,眼睫掀了又沉,说,“我没钱交学费。”
“我没想要你的钱!”女孩瞪大了眼睛,闻言有些急,“你千万不要误会。”
阮柚一愣。
什么都不要么,那为什么要主动教她呢。
但她没有问。
骑自行车对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女孩教的很有耐心,傍晚时分,夕阳透过树隙洒在了她们脸上,染上了薄薄的红粉。
阮柚骑的不算稳当,紧紧握着把手,沿S曲线反复摇晃,依旧不知往哪里使劲儿,但已见雏形。
女孩夸奖她学得快。
阮柚却想起什么,偏头问,“我叫阮柚,你叫什么。”
对方眼睛亮起来。
“宁糖。”
临走前,宁糖推着自行车,脆生生问,“你还想学吗?”
阮柚点点头:“想学。”
宁糖笑起来:“这周末可以吗?还是老地方吧。”
“好哦。”
阮柚不由自主弯唇。
她即将要掌握新技能了。
宁糖握紧车把手,紧张磨起指甲:“我们交换了姓名,可以算朋友了吗?”
朋友?
阮柚一怔,对上她的眼睛。些微陌生的情绪涌入胸腔,烫了烫胸口,她动了动舌尖,再一定眸,话已经送了出去。
“算的。”
她说。
—
阮柚躺在床上,想起今日种种。她学了骑自行车,顺便,还交了一个朋友。
她从前有不少朋友,在各种宴会上,她们围在自己身边,热情谈论最近的时尚妆容和名流八卦,然后在散场后,逐渐淡去联系。
友情于她而言,不过是精心挑选的礼物。倘若没有那些利益关系,它们并不会被输送到自己的生活里。
后来她厌倦了,就真的一个人了。
如今,她竟然交了朋友。
阮柚承认自己是开心的。但开心之余,又后知后觉感觉到孤独。她主动退出了自己的家,他们也许乐见其成,少了一位多余的她,更加其乐融融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阮柚胸腔膨胀出酸涩,闭着眼睛,枕头埋湿了一片。她告诉自己,为他们哭这么最后一次,往后,再也不要为这件事流一滴眼泪了。
周末傍晚,她如约而至。
第一次靠自己交到了朋友,阮柚难得上了心,特意精心打扮了番。
为方便练习,她还特意换上了舒服的运动鞋。
夕阳于枝头溢散开,迸射出柔和霞彩。
阮柚听着风拂动树叶的簌簌声,低头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
她等了好久好久。
等到夕阳散去,天黑了,宁糖都没有来。
对方爽约了。
阮柚又失望又委屈。
想着想着,还有些生气。
她觉得自己傻,竟把别人无心一句话,放在心上,竟就这么相信自己交到了朋友。
他们总会骗自己。
她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回去。
路边有人在叫卖着棉花糖,五彩斑斓的棉花糖被精心做成了各种形状,阮柚盯着那个兔子棉花糖看,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
阮柚:“请问多少钱?”
“四块五。”
“哦。”
阮柚走了。
她口袋只有一块钱,买不起。她忽地意识到自己离开家什么都不是,没有钱,没有朋友,只剩自己一个人。
夜色渐浓,晚风寂寥。天空的星星明灭交错,径自闪烁疏离的光芒。阮柚蓦的有种被孤独笼罩住、不知往哪里去的感觉。
再回过神——
她已经走到了熟悉的电话亭。
阮柚抬了抬眼睫,呼吸放慢,眼瞳却逐渐地寻到了焦距,像是找到了什么方向。无论起初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一刻,她就是想给顾叙打电话。
心里想,她就这么做了。
冗杂电流声过后。
少年熟悉的声线响了起来。“你好。”
阮柚握紧电话,沉默了两秒说,“哥哥,你把我忘了么。”
她想。
如果,你真的能把我当家人就好了。那样自己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静谧氛围放大情绪,连阮柚都未曾觉察到,如今她的语气多么委屈,字里行间,都藏着无尽的低落。
整个人都泛着潮湿。
顾叙静默两秒,“没有忘记你,我只是太忙了。”他的嗓音轻了少许。
阮柚眼瞳一闪:“我耽误你时间了吗?”
“我现在没什么事。”顾叙接着说,“谁欺负你了?”
阮柚:“没人欺负你,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隔了几秒,少年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要想了,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阮柚呼吸一慢,楞楞地,“好。”
顾叙:“稍等。”
不久后,隔着听筒传来了琴声。
琴声如潺潺流动的幽谷溪泉,攥住心扉,拖拽灵魂往虚无缥缈的梦境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