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柚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恰在此刻,顾叙的声音从斜刺里响了起来,语调莫名有点冷,“成玉。”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阮柚很少见过顾叙这个样子。
此时此刻, 少年眉目漆黑,周身泛着浑然的冷意来,他微微垂眸, 就这样挡在她面前。不知为何,阮柚心脏紧绷了一瞬,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
“没什么的。”
她不知道顾叙为什么会这样, 但是她能够感觉出, 顾叙正在生气。
阮柚不由得想。
——他听见了什么?
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全部,还是仅仅冰山一角?
无论是什么, 这都足以让阮柚思绪开始混乱,她甚至有点后悔今天来这里了。
顾叙静了几秒,却说,“顾叙。别来招惹她。”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 浑然天成的冷,薄白的手背青筋凸起, 在克制隐忍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当他听见成玉说的那句话时, 脑海却嗡嗡作响, 一股无名火腾上了胸腔, 再无理智可言。
就好像……要被抢走什么一般。
顾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平静的人, 为人处世云淡风轻、温和有礼,从未有如今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刻。成玉挑眉,心底划过几分异常, 眉梢却更是染上笑, “顾叙, 你用什么身份说这句话呢。”
他走近了几步,乌黑睫毛轻轻垂下,“兄长?”
而后, 用只有两人听见的话说着,“还是恋人?”
顾叙呼吸一紧,怒火混杂着破坏欲,就这样猛地推开成玉的肩膀。
成玉脊背撞向冰冷的墙面,撞得很疼,唇边却依旧带笑。
一瞬不瞬的看着顾叙,几乎要把他盯穿。
是人都会有欲望。很小的时候,成玉就明白,人就是欲望堆积的产物,没有谁会例外。只是后来他见到了顾叙,少年好似一张白纸,温柔至极,对谁都毫不轻慢、极有礼貌。
但他就是觉得虚伪。
如今看来,他没有错。
顾叙喜欢阮柚。不可思议,又并不令人惊讶。
阮柚眼皮一跳,见状再也坐不住,立刻上前拉住了顾叙。她哪里见过顾叙这副模样,心头没由来的慌乱。极其难熬,而这股难熬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了。
她拉住了顾叙的手腕,瞳仁闪烁,鼻腔却莫名涌起丝丝酸涩来。
“哥哥。对不起……”
周围有人路过,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火药味,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但有人却很快认出,忍不住关切问,“怎么了这是?”
顾叙听见了阮柚的声音,呼吸静了又静。
少年深黑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来,却转瞬即逝,低头无人发觉。
他闭了闭眼,而后看向了阮柚,喉结滚动,“说对不起给应该是我。”
阮柚站在了原地,张了张唇,却近乎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想这样,也从未想过会发展成这样,内心涌起些许愧疚。
她揪着裙摆,心里难受,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
成玉看着阮柚,眉毛皱了皱。
阮柚想提前回去。
顾叙跟在了她身后,外面是一道下坡的道路。天已然黑了下来,只有路边偶尔的灯火,斜斜着落,照得少女背影小小的,很是孤独。
顾叙却忽然想到了初见。
雨水迷蒙,阮柚踩在了水里,却仍然浑然不知。他一直没说的是,她有一双很灵动的眼睛,无声无息潋滟光芒,哪怕只是对视几秒,也能令人深陷、无法抽离。
什么时候不敢去对视的呢?
顾叙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刻意遗忘、逃避。
天色漆黑,夜空没有星星,只有一轮皎洁明月。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灯影、车水马龙。这里愈发静悄悄,连风都比之前寒凉。阮柚不自觉裹了裹外套,整理好情绪,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回头,问,“冷吗?”
如今,顾叙的外套在她身上,顾叙只穿了一件薄白的毛衣。
灯光扫在他修长冷白的脖颈,整个人愈发清瘦,神情透出几分苍白来。
阮柚心一阵揪疼,不由分说地想要脱下来。
少年却察觉他的动作,上前拉住了阮柚的手腕,“别。”
阮柚只觉手腕冰凉,他都这么冷了,还说不要外套。
她眉头骤深了一些,可稍稍抬眸,余光却觉察到了顾叙的目光。
不对劲……
抬头,四目交接。
少年肤色苍白,漂亮的灰色眼睛无声流淌痛苦,却自始至终不放手。
紧紧的,抓住了阮柚。
阮柚呼吸忽然慢了半拍。这种眼神她何其熟悉,就像在很小的时候,她望着父母远去的背影,望着他们头也不回的身影,也是一样的眼神。
痛苦挣扎,只是因为怕被彻底遗弃。
她不知道顾叙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或许是因为她的动作被错误解读,也或许是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足以令阮柚心疼。
阮柚不想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沉默的间隙,她伸出来手拥住了顾叙。阮柚紧紧环着少年清瘦的脊背,像是要将身上的体温传送过去。她眼睛酸酸涩涩,靠在顾叙身前说,“哥哥,别想那么多。”
她差点忘了,顾叙他是个病人。即使许多人都不相信,但阮柚清晰无误的知道这点。
阮柚不该将自己的情绪发挥到他的身上。顾叙对她真么好,她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
顾叙却说,“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他是真的疯了吧。
如果可以,顾叙真的像带着阮柚离开这里。然后去一个只有他们两在的地方。
到那时,他能看见她,她也只能看见他。
可他明白,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堪、多么可怕。
他病了,病入膏肓。
阮柚说,“我是怕你冷,哥哥,你明明就是很冷。”
她边说着,抱住他的力道愈发的紧,甚至好似有那么一瞬,能够听见顾叙颈前的细细脉搏。他们靠的那么近,近到几乎不分彼此、体温相缠。
有那么一刻,阮柚很想告诉他,她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一直一直想要和他在一起。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说;可如今意识到感情的变质,她却再也开不了口了。
阮柚讨厌现在的自己。
“阮柚。”顾叙静了几秒,却忽然抬起了眼睛,很轻地问了出来,“告诉哥哥,你喜欢的人,是成玉吗?”
他边问,边观察阮柚的神色。却敏锐觉察到少女僵硬的身形。
阮柚闻言怔愣了一瞬。
少年的声音就这样落在了耳畔,清晰无误、直直坠入了心底。
心跳仿若骤然空了半拍。
她放下了手,从顾叙的怀抱里出来,缓慢抬起了视线。
视线就这样交汇。阮柚眼瞳一晃,深深地呼了口气,内心忽地翻涌一股不知名的冲动来。
她对上了顾叙的眼睛,握紧了手心,很轻地反问,“如果是呢?”
如果是呢。
顾叙心中缓慢而毫无情绪地重复了一遍。
并非对这个答案无动于衷。而是早早在内心预演了无数遍。
已然到了麻木的程度。
但他仍是安静了一瞬。安静地思考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阮柚等待着顾叙的答案。
不知为何,她抿紧了唇瓣,心脏莫名地紧张。
她知道自己不该把成玉牵扯进来,但那一刻,她极其幼稚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空气仿佛静默了一瞬。
冷风刮过了脸颊,刮开生冷晦涩的疼。
阮柚抬起了眼睛,就这样同顾叙对上了视线。
少年瞳孔很净,乌黑睫羽拓下细细的阴影,情绪也在光影下看不分明。
阮柚忽然有点猜不懂顾叙。她曾经一直觉得,顾叙是个很容易懂的人,正如她从不在顾叙面前伪装,顾叙也从不会戴着任何的面具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