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接。
很莫名地,阮柚端着杯子,呼吸忽然漏了半拍。
就好像即将听见什么极其超脱想象、出乎意料的事情。
成玉托着半边腮,浅金色的头发软绵绵蓬松,眼尾却拖着似有似无的笑,“你的哥哥,顾叙。”
闻言。阮柚眼睫颤了几下,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怎么了?”她很轻很轻的问,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沉静干涩。
成玉也不打算卖什么关子,对上阮柚的视线,便悠悠开口,
——“他喜欢你。”
四个字准确无误、毫无遗漏的落在了阮柚耳朵里。但她初初听着,却仍然是怀疑起来自己的听觉。她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浑身好似失去了力气,隔了好久好久,才勉强地勾了勾唇,问,“你说什么?”
成玉极其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是啊,多有趣的发现。顽劣如他,他就是要和阮柚分享这件事、甚至到了几乎迫不及待的情况。
如果是喜欢、如果是男女之情,那么一切都是说通了。
只是,他觉得这可太有趣了。毕竟,顾叙爱慕的对象,居然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他可是明明白白看过阮柚的资料。
成玉看着阮柚,喉结微滚落,一字一句的说。
阮柚脸色格外苍白,心脏却跳的从未有过的快,就好像要从自己的身体里跳出去一般。她呼吸尤其的滚烫,耳畔却反复回想着成玉刚刚说的话。
顾叙喜欢他,怎么可能?
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
但于此同时,脑海却莫名闪过另一道声音。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那该有过好?
成玉见她沉默,以为她不信。
于是乎,少年笑起来,提议,“我们玩个游戏,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怎么样?”
第95章
游戏。
直到回到宿舍, 阮柚心跳仍然不平息。
成玉说,他们玩一个游戏。
彼时。
少年单手托腮,发丝浑不经意地拢在指缝, 似笑非笑着提议,“我们假扮情侣,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怎么样?”
成玉的眼睛注视着她。
四目交接, 他的瞳孔深黑又澄净,仿若出了几分好奇的兴味, 再无旁的情绪。
但哪怕如此,阮柚心跳仍旧止不住跳。
噗通、噗通,如渐重的雨声,淅淅沥沥搅灭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脑海状态近乎归零, 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念头——
顾叙喜欢她,是真的吗?
阮柚不敢去相信, 却犹如打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忍不住想要去触碰真相。
她忍不住想。
顾叙, 会不会有那么一瞬, 是真的喜欢她呢?
阮柚是个贪心的人。
从一开始, 她只是贪恋顾叙的好。
但渐渐地,她开始不愿满足——她想要完完全全占据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心。
她多希望是真的。
阮柚的心神有点乱,静静坐在了椅子上, 连宁糖喊了自己好几声都没有发现。
直到, 宁糖将剥好的橘子放在她面前。
清爽甜涩的气息似有似无, 却一瞬拉扯回她飘远的思绪,阮柚眼睫颤颤,小声说了句谢谢。
宁糖瞧她。
此刻阮柚脸颊红红的, 她本就生的白,也不擅长掩饰情绪,任谁凑近都能瞧出她的不对劲。
宁糖忍不住问:“怎么了?”
阮柚抬起了视线。
她唇边干干涩涩,索性剥了小瓣橘子吃,味觉感官复苏,她终是彻底找回了几丝清明,“宁糖,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宁糖见她如此,也难免紧张起来,不禁屏气凝神。
而几秒过后。
在听到她说的话以后,宁糖惊愕:“什么?!”
—
阳光倾泻下落,心理医生推门而出。
他将症状一五一十告知了顾叙的父亲。
那一位家族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对方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有在听到“严重失眠、自我评价感过低”后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表现的过于平淡,心理医生见状,内心生出一些不解。
但直到走出大门,迎上外面澄净到刺目、与身后阴冷潮湿的空气割裂的日光后,医生才恍然明白过来。
那个眼神。
是冷漠,也是透顶的失望。
顾叙最近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他看它从嫩芽到新绿、再到枯萎,就好像旁观了一场起承转合,令他找到短暂抽离的灵魂落脚点。
他不正常。
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可以是一件艺术品,但一道道精心雕刻的深痕下,并未滋养出伟岸坚韧的灵魂,而是一片荒原。
向死而生,摇摇欲坠。
但顾叙努力当一个正常人。
他是一个出色的家族继承人,无人能挑出他的任何过错,完美温柔,连微笑都是恰到好处的虚假。
可他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而唯独这次,上天仿佛听到他的祷告般,让他遇见了阮柚。
他没有办法离开她。
房间没有开灯。
那些自私潮湿的、阴郁且密不透风的情绪如浪潮般翻涌,顷刻撕扯他的理智。
顾叙垂着眼皮,和黑暗融为一体。
他很白,白到几乎病态,脖颈的棘突线条过分的清晰,骨感分明。
他的呼吸起伏不定,指腹摁紧,一双漂亮的灰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手机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少年少女靠的很近,近到近乎是拥抱依偎的角度。
顾叙眼皮垂下,灰暗的空气里,几乎自我凌虐地看着每一处细节,甚至透过了屏幕,连照片人物的皮肤肌理都要辨个分明。
他们靠的那么近。
他们牵手了吗?
拥抱了吗?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顾叙的心里是钝钝的疼。
一遍一遍如鬼魅般幻觉的询问,好似附耳逼近,用属于他的声音一声声穿透耳膜,直击内心最深处,落在那抹最见不得光的阴潮角落。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在意。
这样不对,他不该这样。
顾叙目光看着一声声祝福。
他该祝福…
黑暗的房间,顾叙握着手机,弓背曲膝,好似感觉不到疼般渐渐收紧。
他的血是热的,哪怕僵硬着没有任何新的伤痕,却仍感觉血液热地滚烫,寸寸撕咬蚕食着他的神经。
他很痛。
痛到呼吸困难,疼到眼睛无法视物,犹如败家犬一般蜷在了床边,整个人化成幽暗的影。
直到一声碎响。
手机被重重抛远,砸在他最爱的钢琴上。那是他曾最引以为傲的奖励,他曾为此骄傲,如今却只觉索然无味。
他的人生,不过是一场重复的虚无。
而现在,他们要夺走他唯一的色彩。
这,怎么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