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近前,齐周礼撒开夫人的手,扶了扶头冠正了正衣襟,扬起笑容踏进正堂,抬手向霍去病行揖礼:“哎呀,不知冠军侯驾临,有失远迎啊!”
霍去病浅浅扯着唇角颔首以示,也不跟他客套什么,收了笑意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本侯奉旨,前来寻贵府齐婉然姑娘问话。”
齐周礼夫妇登时一愣,然后吓白了脸。
奉旨?奉旨做什么?
看这反应,像是完全不知道齐婉然所为。
霍去病看在眼里,无甚反应。
齐夫人暗地里掐了一把齐周礼后腰的软肉,掐的齐周礼险些疼得跳起来,使劲忍住才没有当着冠军侯的面出糗。他砸吧出夫人的意思,拱手赔笑着探问:“敢……敢问侯爷,不知您寻小女是?”
霍去病看向他,眉宇平静却暗藏试探:“据查,贵府齐婉然与十一日前‘朱雀街之案’有关。”
齐周礼闻言,面色一变。
朱雀街之案,说的就是国师之弟当街伤人一案。
“不可能!小女、小女怎会……”
霍去病打断他:“证据已在陛下手中,齐大人不必多言。”
齐夫人显然也回过味来了,先是眼睛难以置信一瞪,然后白着脸色抖着唇急促解释:“婉然、婉然不会的!侯爷,您是不是弄错了?婉然她——”
霍去病厉言再打断:“本侯说了,本侯此番是奉旨而来,齐大人和齐夫人莫不是想抗旨?”
这话说得极重,齐周礼当即就伸手用力将妻子往后扯了一把迫使她后退闭嘴。齐周礼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对他拱手:“既是陛下的旨意,臣不敢不从。”说完,他指了一个丫鬟去叫齐婉然前来。
丫鬟似有什么在撵她一样脚步凌乱地往后院去,正堂里静下来,霍去病背手静静等待,齐周礼夫妇用眼神进行着交流,但交流半天,谁也没交流出个结果。
霍去病似有所感,回身对着两人道:“本侯问话之时,还望二位离得远些。”
齐夫人张口要说什么,被齐周礼拦住,他朝霍去病努力挤出个笑,却笑得很是勉强:“侯爷,小女年幼,不知犯了什么罪……她还是未嫁之身,下官怕她那身子骨承受不住啊。您、您能不能跟下官透个底,也好令下官这为父之心安定一些。”
“是啊,是啊……”齐夫人强撑着作声附和。
霍去病看着两人,只平淡道:“本侯不会为难齐姑娘,只要她从实招来。否则,本侯只能遵照陛下旨意行事。”
“什、什么旨意?”
“将齐姑娘捉拿归案,下狱审问。”
齐夫人眼睛往上一翻,险些直接晕过去,被齐周礼扶住又是唤名字又是掐人中。
恰在这时,齐婉然出现在了几人视线中。
齐婉然当时正坐在自己的院里安静看花,听到下人通报冠军侯找他时,竟直接呆傻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下人说的奉旨什么的、还有她那苍白惊惶的神情,她都直接忽略了,不由自主地就起身跟着去了前院。
到了正堂外,她的眼睛一下就抓住了那道极耀眼夺目的身影。
修长、端正、矜贵。
还有年少为将的两分气度与威严。
这道身影,勾去了长安城中,不知道多少姑娘的芳心。她也是其中一个。
沉沦,却甘愿。
她恍了恍神,好容易才压住心中涌得厉害的情思,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端正姿态,在烈日下踏进正堂。
霍去病自是也早就瞧见了她。
这姑娘也生得一张好相貌,这烈日的阳光在她脸上一照,就如同照在盛开的荷花上一样,清纯却又明艳。
可却能对一个不曾相识的陌生女子使出那等下作手段,毁人名誉。
齐婉然轻步迈入正堂,先是对着齐周礼夫妇福了一礼,然后盈盈转向霍去病,先是抬眼柔慢地看他一眼,才垂睫对他款款福了福身,声音似鸟儿轻鸣:“婉然见过侯爷。”
“齐姑娘不必多礼。”霍去病只动了嘴,并没有伸手虚扶。说完,他看向齐周礼二人,对他们道:“还请大人和夫人,带着下人暂离这里,待本侯问完话,再告知两位。”
齐周礼面有难色地瞟了齐婉然一眼,最终还是不敢违抗旨意,拉着脸白的吓人的齐夫人转身出了正堂,又带着一圈下人远离了此处。
齐婉然这才感觉不对之处,她不禁去回想方才下人之言,却想不起来了。
侯爷要对她问话?问什么话?
齐婉然细细思索,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沉。
看见人都远离正堂后,霍去病这才转过身,对着齐婉然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齐姑娘请坐。”
齐婉然轻点了点头,走到一把椅子边坐了下去,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姿态端雅得体。
霍去病坐到了她对面的一张椅子上,挺直背脊,双手放在膝面上,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截止了当道:“本侯今日前来,是奉了陛下旨意,于十一日前的‘朱雀街之案’一事,寻齐姑娘问话。”
他说话时,视线一直盯着齐婉然的脸,说到‘朱雀街之案’的时候,果真在她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紧张与慌乱。
他继续说道:“或许齐姑娘不知道‘朱雀街之案’是什么,本侯就给齐姑娘解释一二。此案说的,是前不久朱雀大街上发生的,国师之弟何平安当街出手伤人一事。”
齐婉然极好地掩饰住了情绪,故作疑惑道:“此事婉然略知一二,只是不知为何侯爷……会寻上我?”
霍去病目光锐利盯着她,不客气道:“有人供出,齐姑娘伙同他人,跟踪国师府踪迹,支使桑公子等人替你办事,故意当着何平安的面出言折辱国师,激何平安动手,为毁国师声誉。”
齐婉然吃惊,着急慌张地自辩:“这、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做过,我……婉然与国师大人无冤无仇,侯爷您——”
“证据已经呈到陛下案前。”霍去病打断她,不容解释道:“本侯此番前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本侯劝齐姑娘最好如实交代。”
齐婉然怕得心砰砰狂跳,却还是死死咬住口不松:“婉然说的都是实话,婉然确实与国师素不相识,侯爷若不信,婉然也没有办法。”
霍去病喉咙里泄出一声冷哼,视线平静,却如鹰锁住她:“齐姑娘当真不承认?”
他虽年少,可也带过兵打过仗,早在军营里浸淫出了通身气势,在这不大不小的堂中逼得齐婉然冷汗直冒,腿止不住轻抖。
半晌,齐婉然在挣扎之中终于发出了声音:“我……”
霍去病不留情地再给她下一剂猛药:“陛下口谕,若齐姑娘不如实招来,本侯只好按照陛下之意,将齐姑娘下狱审问。”
最后四个字,力重千钧,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强撑的齐婉然击垮。
即便她再强作冷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听到下狱两个字,撑起来的什么冷静全都碎了,惊慌将她淹没。
齐婉然腿软的险些跪到地上去,她抖着嗓音白着脸色,哀求着对方:“别!求侯爷别将婉然捉去牢里!婉然、婉然还未成家,求侯爷……”
“那你就从实招来,本侯就不会抓走你。”霍
去病不想听她说话,有些厌烦地皱着眉道。
齐婉然深吸着气,努力控制着因害怕而弥漫出来的情绪。
正堂里又静下来,堂外蝉鸣声声刺耳。
良久,齐婉然认命又似不甘心地捏紧了细瘦的五指,她垂着眼睫,脸色白似纸般,声音有种绝望般的平淡:“侯爷问吧。”
霍去病见她松了口,切入正题:“参与这件事的其他人,都是谁?”
“江如雪,石寻薇。”齐婉然吐出两个人名。
前面一个霍去病不认识,可听到石寻薇的名字,他眉头狠狠一蹙。
竟然还有她。
霍去病收住情绪,问下一个问题:“此事是否与你父母有关?”
“没有,是我自己和另外两人的主意。”
“那日江遮的腿究竟是不是何平安所断?”
齐婉然沉默了几息,终究还是摇头如实道:“不是何平安所断。”
果然有蹊跷。
“那江遮的断腿,是否与你有关?”
齐婉然没有急着回答,她重新抬眼看向对方,露出一个微微惨淡的笑:“侯爷,您觉得婉然就如此心狠吗?”
“不是你,是谁?”霍去病兀自忽略她那莫名其妙浮出来的情绪,稳着自己的节奏:“是江如雪?石寻薇?还是此前去看望江遮的其他人做的?”
“婉然不知,侯爷去寻江如雪问吧。”齐婉然垂眸道。
“你可想好了再回答,若欺瞒,下一次本侯就不是在这里同你说话了。”霍去病微重了声音道。
齐婉然知道此事彻底瞒不下去,她的名声说不定也要毁去,早已认命般平静了下来,闻言她直视着霍去病,目光坦然地回道:“婉然没有说谎,我确实不知。不过,婉然猜测此事或许是江家所为。”
霍去病细细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确实没有撒谎,才抛开了这个问题。
问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关键的证据都问了出来。
霍去病注视着对面这个十几岁的姑娘,问出最后一个、亦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何要做出毁国师名誉之事?”
齐婉然的视线与霍去病的对上,霍去病竟从那柔淡的目光里,抿出了几丝恨意。
她浅浅一笑,竟无所顾忌地大胆道:“因为婉然嫉妒国师。”
轻轻的嗓音,却好似蛰伏着一条毒蛇。
霍去病静静看着她。说出这话的姑娘,与方才迎着烈阳踏进来的姑娘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嫉妒,使人从泥泞中踏过,遍身沾染污垢。
第172章 好个狠辣的女子
霍去病得到答案,更为厌恶眼前这个女子。他站起身道:“齐姑娘从此好自为之。”
齐婉然低着头没说话。
没一会儿,齐周礼夫妇似是等不住了,双双出现在了正堂外的视野中,探着脑袋往堂里看,见堂中两人一坐一立,隔着距离没说话,像是问完话了,他俩就带着下人快步而来。
齐周礼先一步踏进堂中,看看霍去病又看看自己的女儿,见女儿脸色惨白,心里咯噔一声。
他干笑着问霍去病道:“侯爷,您问完小女了?”
霍去病颔首,什么也没说,只道:“齐大人,可否借你府中笔墨竹简一用?”
借笔墨竹简,莫不是意味着要当场留取证词了?!
一旁被丫鬟扶着而来的齐夫人闻言,眼睛又是一翻,借着丫鬟的力才稳住身形。
齐周礼嚎出声,作势就要给霍去病跪下去:“侯爷啊!您饶了下官的女儿吧!她还是个——”
霍去病不接招,劈头质问:“齐大人这是想抗旨?!”
齐周礼屈下去的膝盖登时直了回去,忙摇头摆手:“不敢不敢,下官、下官……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