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跑这么远来做什么?”
厄赫特眯着眼道:“听说萨日这段时间,时常都带着那个女人一起出来,一出来就是半天,没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帮着阿父做事,因为他是阿父最大的儿子,未来很有可能继承巴雅尔单于之位,现在他也渐渐长大,阿父就让他慢慢学着应付部落的一些简单的事情。因而这些日子来,他都没有时间去找萨日和那女人的麻烦取乐,只是听说两人时常会出去。
哈尔塔伊摇头:“我也不知道。”
“下马,我们悄悄过去看看。”厄赫特命令着弟弟,然后他率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弓着身体偷偷往萨日两人那里靠近。哈尔塔伊也乐意去瞧一瞧,便也下了马。
草原上本就无遮无挡,如今又是冬天
,光秃秃一片,两人为了避免被发现,近乎是匍匐前进。为了能看清听清萨日那两人具体在做什么,他们找了个勉强能遮住身体的小石堆处,蹲下身缩着身体,偷偷抬头看离的不算远的两人。
这么一看,却发现那女人似乎在让萨日做一些奇怪的动作,说是习武也不像,想从那女人口中喊的话来辨识一下,可她声音不算大,被风一吹就依稀只能听得到零星的字。
哈尔塔伊很烦躁,很想再靠近一些,但这样的距离已经算是很近了,再靠过去就要被发现。但他也不想走,就这样一直盯着萨日。
而厄赫特的注意力已经被沈乐妮给吸引了过去,他浑然忘我地盯着她的脸,带着些色气的目光一遍遍在她的五官上巡梭。
天空中回荡着猎隼高亢尖锐的鸣叫,正在练习正步姿势的萨日忽然微微仰头,盯着那在高空翱翔的飞鸟看了看,开口小声提醒沈乐妮:“他们来了。”
沈乐妮先是一愣,继而警惕起来,但她没有转头四处去看,而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只是不再喊口令,然后低声问他:“谁来了?”
“厄赫特,哈尔塔伊应该也来了。”萨日认识那头猎隼,所以才知道厄赫特在附近,而他显然也了解那两亲兄弟,知道他们多半会一起来。
听到是这两个人,沈乐妮倒是松了口气。
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但她和萨日的行为多少被他们看了些去。这两个半大小子还能忽悠一下,要换作成年人,可没那么好糊弄。
不过再此之前,得先确定一下他们的距离。
沈乐妮假装围着萨日转了转,纠正他的动作,实则是偷偷拿余光在四周搜寻起来,很快就从黑白之间锁定了两抹不一样的色彩。
不算太远,她大声些那两人应该能听到。
于是沈乐妮背对着他们,对萨日俏皮地一眨眼:“别担心,我有办法把他们糊弄过去。”
然后,沈乐妮就教了萨日几个太极的动作,对着萨日,故意提高了些声音道:“好了,这个强身健体的办法我就教给你了,日后你要每日练习,以后能越长越高,越长越强壮,到时候打败你大哥一定没问题!”
这时候风小了些,厄赫特和哈尔塔伊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番话。
哈尔塔伊顿时没憋住噗的一声,用手肘抵了抵身边的厄赫特,看戏般龇着牙笑道:“大哥,萨日还想打败你呢。”说完他兀自轻蔑道:“勃斡勒生的儿子,就算吃得再多,练得再多,也不可能有我们大漠男儿强壮。”
厄赫特却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静也没有。
哈尔塔伊奇怪地偏头看自己的大哥,若是以前,大哥指定要冲上去,当场就将萨日揍趴在地上,但现在他却只是安静地蹲在这里,仿佛那女人的话没有戳中他的自尊自傲。
见厄赫特一直盯着那边看,哈尔塔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瞧那个女人,不由问道:“大哥,你看她做什么?”
“这汉人的脸,确实好看。”厄赫特似是自语。
哈尔塔伊嗤一声,满脸看不起:“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勃斡勒。”他旋即惊讶道:“大哥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厄赫特终于施舍给他一个轻飘飘含着鄙夷的眼神,像是在说你个小屁孩能懂什么。然后在再次把哈尔塔伊惹炸毛之间,厄赫特转身悄悄离开了。又被鄙视了一通的哈尔塔伊再次把脸气红,但理智尚存没有当场闹起来,又气呼呼地跟着大哥离开了。
等到又翻过山头、远离萨日那两人后,哈尔塔伊立时爆发,跳到厄赫特面前拦住他,昂首质问他:“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
厄赫特懒得和他闹,挥开他往前走:“什么眼神你自己不是清楚吗?”
哈尔塔伊哇哇叫着又拦住他,瞪着眼:“我说的不对吗?那就是个勃斡勒而已,长得再好,也是最低贱的东西!”
厄赫特眉毛一拧,危险地盯着他:“哈尔塔伊,你是不是又皮痒了?这么久没打你了,想再吃我的拳头吗?”
闻言,哈尔塔伊那点火气登时就泄了。他记起了大哥拳头的滋味,怂怂地往旁边挪开了身体。
厄赫特不再理他,径直往前走,哈尔塔伊跟上去,换了话题道:“大哥,萨日竟然还想着要打败你,你不去教训他一下吗?”
“就让他练吧,他练的再多,也永远不可能赢了本台吉!”厄赫特嗤笑着说完,旋即他眼神深邃起来,玩味地勾起嘴角:“不过,我要换个人教训。”
“谁啊?”哈尔塔伊茫然发问,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你说那个女人?”
厄赫特睨他一眼,带着警告意味道:“这件事你不许再问,你也不要多事,那个女人是我厄赫特的。”
哈尔塔伊显然不仅对沈乐妮没兴趣,还很是嫌恶,他只是邪恶地问:“那大哥要怎么教训她?”
厄赫特只扔给他一句“关你什么事”便蹬上马背,去追他的猎隼去了。
沈乐妮这边,她见两人走了,才停下做戏。
萨日收起动作,问她:“这样就能骗过他们了吗?”他不担心那两人知道姐姐会武,他担心的是,他们会把此事告诉别人,尤其是单于,那样的话姐姐就会有麻烦。
沈乐妮安慰他道:“别担心,刚才我已经故布迷障,他们多半是猜测我在教你强身健体,不会往习武那方面想的。”而且那些军训动作,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是很奇怪的,跟任何招法都不像,一般不会将两者联想到一起。
见萨日还是有些担忧,便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肩道:“萨日要是实在不放心,那我们就先不练了,然后再看看情况。”
萨日点了头。
于是之后一段时日,两人都安安分分地各自待住。好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厄赫特和哈尔塔伊果真像是忘了那日所见一般,亦或者被沈乐妮迷惑了过去,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一转眼,就进入到了最冷的时节。
胡人有个节日,在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部落首领会烹煮许多牛羊肉,燃烧巨大火堆,将部落百姓们聚集到一起,然后免费把肉分给他们吃。大家一起烧火吃肉,部落里的健壮男儿们还会比武摔跤,最后打赢所有人夺得第一的,首领会赐予他象征力量的一把以狼骨为柄的弯刀。
而这个节日的起源,是因为自古大漠冬日冷酷严寒,缺少食物,每次都会死很多人。以前的部落首领为减少百姓死亡数量,就想了办法,在最冷的时节将
所有人都聚集起来,一起取暖,比武热身,大家一起共渡寒冬。
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固定的节日,代代流传。
沈乐妮第一次参加胡人的节日。平坦的草地上,燃烧着许多巨大的火堆,这些火堆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而人们则围着篝火,唱歌谈笑,中间的十几口大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牛羊肉,肉香味混杂着膻腥味在原野上萦绕不绝。
夜晚风很大,但越是吹,火烧的就越旺。
单于萨赫和他的妻妾儿女们单独围着一个火堆,坐在杌子上,以上位者姿态含笑望着眼前热闹的场景。
而坐在最边上的沈乐妮,望着这般盛大景象,却完全融不进去。她没有丝毫感同身受的开心高兴,她只是在想不在这里的归生。
归生是汉人,没有资格和胡人一起过这个节日,所以他被留在了帐子里。按理来说,她原本也没有资格的,但她是巫医,又被乌日格阏氏看重,这才被允许跟着来,才有资格与单于阏氏同围一个火堆。
他们越是热闹,她越是感到孤寂。
坐在萨赫左边的乌日格脸上也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好像感觉不到累一般。她侧头去望了望离她有些远的沈乐妮,见她似乎兴致不怎么高,便对着身后的阿木低语了两句。阿木点头,往沈乐妮那边走去。
“姑娘,您可是有什么事?”阿木走到她身边,低下身子小声问。
沈乐妮回过神来,听到阿木的话,往乌日格那边看了一眼,瞧见她面上的关切之意后,心中微微一暖。她抿抿唇,郝然请求她道:“阿木姑娘,你能不能待会儿帮我留一碗肉……给归生?”
阿木一愣,旋即浅笑着应下。
很快肉好了后,萨赫就让人分下去,众人起身谢过单于,便开始大口吃起肉来。
沈乐妮吃到了一坨羊腿上的肉,炖煮的非常软烂,而且似乎是羊羔的肉,肉质很是鲜嫩,虽然没有调味品,却有着另一番风味,独属于草原的风味。
吃的差不多后,萨赫就让人把中间的锅灶拆了拿下去,把比武的场地给人们腾出来。
而就在那些下属拆炉灶的时候,大阏氏赛罕站起身来,往中间走了几步,对着众人微笑着扬声道:“今日,是我们胡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今年我们巴雅尔也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我作为大阏氏,理当为大家介绍一下。”
第234章 不想让她好过
原野上安静了下来,众人听赛罕说完以后,小声地讨论起来。许多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沈乐妮,显然知道赛罕说的是谁。
一下变成话题中心的沈乐妮微微拧了下眉。第一次见赛罕时,就被她多番言语刁难,她可不信今日赛罕的这番话会是出于好心。但她又不能做什么,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而萨赫身边的乌日格听了后,也不禁皱起了眉。她隐隐猜测到赛罕的意图,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萨赫,见他只是但笑不语,而她作为一个妾室,也不好在此时出言为乐妮姑娘说话,毕竟赛罕表面上也只是想为众人介绍一下乐妮姑娘,并没有什么恶意的行为。
她只能坐着,继续看赛罕要做什么。
赛罕回身对沈乐妮招了招手,沈乐妮只能站起身,乖乖走到她身侧,先是对她低眉顺眼地行了礼,然后转身面向众人。
受了沈乐妮的礼后,赛罕扬唇为众人介绍道:“她呀,是一位医术很好的巫医,虽然是个汉人,但她是真心想留在我们巴雅尔看病救人的。大家以后要是生了什么病,可以来找她。但是本阏氏可有言在先,巫医姑娘既然留在了巴雅尔,就是我们巴雅尔的人,任何人不得对她有不敬行为,否则本阏氏定作严惩。”
说完,赛罕面带笑容看向沈乐妮,一切心思都被掩盖在了她的笑容之下。
她故意挑这个时候让这汉女出来露露脸,一来是想看看单于有什么反应,要是他有什么心思的话,那她定要早点把这个女人给收拾了;二来也是不想让这个女人安生,既然她有这么一副美貌,那她便让巴雅尔所有人都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最好是日日被人纠缠,等她失去清白后,那样她就有理由把她随便打发了,省得在单于面前晃来晃去。
沈乐妮接收到她的眼神,对着众人漾开笑容行了礼,而后便垂着眼睫任由无数道目光肆意地打量她。
听完赛罕的这些话,沈乐妮就知道她的目的了。这匈奴女人,真是一点都不想让她好过啊。
赛罕自然也是感知到了有很多带着淫邪之意的目光在打量身边女人,只觉心情舒畅又痛快。但在她侧头望向萨赫,见萨赫同样在盯着这汉女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脸色就陡然一沉。
她转头盯住沈乐妮的侧脸,见她始终一副乖觉的样子,这才缓了缓表情。
赛罕扬声吩咐下人道:“来人,给我端两碗酒来。”
很快就有人端了满满两大碗的浑酒过来,赛罕接过一碗,举着碗对沈乐妮微笑道:“巫医姑娘,本阏氏敬你一碗,感谢你留在巴雅尔,真心实意为巴雅尔百姓看病!”
话说到这份上,沈乐妮也只能端过那一大碗酒,当着无数人的面,和赛罕一起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
四周顿时响起众人的起哄叫好。
赛罕先一步喝完,她本以为这汉女跟她所认知的那些都一样,沾不得什么酒,却没想到沈乐妮也挺能喝,没一会儿也把满满一碗喝完了,而且似乎还没有醉。
听着周围的鼓掌声,还有许多人在叫着再喝一碗,赛罕勾了勾嘴角,又扬声对众人笑道:“没想到巫医姑娘酒量也如此好!今日是我们胡人的好节日,大家都来跟巫医姑娘喝一些,让巫医姑娘感受一下咱们胡人的热情!都放开了喝,今日本阏氏酒管够!”
话音落下,四周便爆发出响亮的叫好声,许多人当即就站起身去端了酒,冲着沈乐妮就来。
被许多男人围住的沈乐妮无法拒绝,只能被迫挨个喝起酒来。
早已退开的赛罕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她端坐在木杌上,转头又看萨赫,看他望着那边看得饶有兴致,却没有让人阻拦,心情好了些,嘴角挑着笑好奇地问他:“单于,您觉得巫医姑娘能喝几碗?”
萨赫摸着下巴,看着人群中间那个女人,满是兴致地猜测道:“顶多三碗吧,汉人就没有能喝的,何况还是个女人。”
“单于见她被人灌酒,不心疼吗?”赛罕轻笑着问。
萨赫瞥一眼赛罕,哼道:“一个勃斡勒而已,也配本单于心疼?”
赛罕只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另一边的乌日格没注意两人在说什么,她一直担忧地望着沈乐妮,见她已经喝了许多酒了,便求萨赫道:“单于,别让巫医姑娘喝了吧?万一喝出个什么问题来,受损的是我们巴雅尔啊。”
萨赫不受听地皱起眉。他正看得起劲呢,哪能这么容易就叫停?便驳她道:“顶多就是喝醉,能喝出什么问题?你别多话。”
乌日格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瞧着沈乐妮继续被迫跟人喝酒。
赛罕斜睨了一眼乌日格,见她满脸担忧的样子,好心情地哼笑了一声。
最后,在沈乐妮已然有醉态的时候,萨赫才让放过沈乐妮。乌日格赶紧让阿木过去把人搀扶回来,又叮嘱阿木一番,让她把沈乐妮送回帐子去好好休息。
沈乐妮尚且还有几丝清醒,还能够走直线,只是需要人搀住。
阿木扶着沈乐妮,离热闹之处越来越远,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有些含糊的叫声:“巫医!等一下,巫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