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妮脸上划过一抹惊恐,立马躬身道:“奴不敢!请问单于为何这样说?”
萨赫道:“本单于试了很多方法,可最多一个月,马鞋就会坏掉脱落。”他盯着她问:“那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还没等沈乐妮开口,萨赫又先放话威胁道:“你最好是跟本单于说实话,别以为你现在攀上大王,本单于就不能拿你如何。若你不说,本单于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沈乐妮吓得语不成调,赶忙道:“奴、奴说,奴都告诉单于!奴想问问单于……有没有试过别的东西?”
“什么?”萨赫眼睛一眯。
“奴的意思是,若是木头不好用的话,或许单于可以试一试用别的东西,比如其它更坚硬、不易裂开的。”
萨赫蓦地恍然。是了,他一直在想如何让木头块能够在马蹄上保持的更久一些,所以一直被限制在这个范围内,没有反应过来可以换一种东西试试。
他睨着沈乐妮,问道:“那你说说,你觉得可以换什么东西试试?”
沈乐妮有些为难道:“奴来到右谷蠡王部后,再没有钻研过马鞋,所以……奴回答不了单于的这个问题。”
萨赫闻言,兀自沉吟片刻,脑中很快就有了想法。
他收起思绪,上下看了看沈乐妮,冷不丁问道:“你那把刀,是怎么来的?”这段时间他也找了许多铁匠来钻研,都说胡人目前打造不出这刀,说锻造法太厉害。
沈乐妮的心骤然像是被一只手给狠狠攥紧,呼吸骤无,又在急剧地跳动着。
这一瞬间,她确定了早已悬在心中的想法,萨赫对她起了疑。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低着脑袋将早已想好的解释慢慢说来:“或……或许单于不相信,但奴真的是在和队伍失散后,在途中不慎滚入一处山谷时,在山谷里捡的,那里还有一些骨头,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那把刀很脏,像是扔在那里许久了。奴本想用它保护自己,只是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找地方埋了它。后来在草原上流落了几天,终于走到萨尔部落,被好心人收留。之后奴就去把刀带回萨尔部落,找了个近地方埋着。离开萨尔部落的时候,奴便又把刀挖出来,带在了身上。快要到巴雅尔时,奴怕被人看见,就再次找地方把它埋了。后来在巴雅尔安顿下来,奴便找了个机会将刀埋到了离近一些的地方。”
话音落下,是久久的静默。
沈乐妮暗暗捏了捏手指,心中在赌一个猜测。
萨赫的目光如蛛丝般一直黏在她脸上,似乎想把她盯出个洞来。
即便她说的再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钻研马鞋和那把刀的时候,他就派人再去打探这女人的来历,只是一直没有收获,一个多月前汉人又开始攻打大漠,到如今漠南已经丢失,就算之前能查到,现在也什么都查不出了,只能把派出去的人叫回来。
他知道这女人多半有问题,不过他想看看,她主动来右谷蠡王部,究竟是想做什么。若她是来搅乱右谷蠡王部的,他也愿意……帮她瞒着。
到时候等右谷蠡王部乱了,他便可以以此要挟她,捞一些好处。
萨赫收起颇有压力的眼神,哼笑一声揭过此事,看着她,嘴角噙着抹弧度道:“还没有恭贺你,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沈乐妮面露惶恐,心里却狠狠松了口气。
萨赫最后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沈乐妮一瞬间似失去全身力气,险些没站稳。她手指轻轻颤抖着,因为紧张而冒出的冷汗浸湿了她的内衫,后背冰凉一片,直浸入到骨头里去。
她一面无声做着深呼吸,平复亢奋的情绪,一面注视着萨赫的背影,看着他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此前,在厄赫特死后,她能想到萨赫瞒下厄赫特的死的原因,想来是不想丢脸,可她没想到萨赫把那把刀也瞒了下来,既不来找她询问,也不告诉莫勒。她便猜想,或许萨赫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尊莫勒。
或者说,萨赫有更大的图谋。毕竟她早已暴露了疑点,现在又混进了他上级的地盘,萨赫却谁也不说,像是什么也没发觉一样。
她猜想,萨赫多半是想利用她,也许是想看她把右谷蠡王部搞乱,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她暂时是安全的,但接下来的每一日,她都要时刻警醒。
也得尽快把归生送回大汉,祈盼刘彻能快些让人来支援她了。
仪式结束以后,娜仁就冷着脸回到了大阏氏宫室。
阿提拉也顺便带着巴特和宝音跟了去,等娜仁屏退所有人,她便迫不及待地急问:“额吉,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那贱种都已经被封为王太子了,以后巴特长大了他该怎么办?别人会笑话他的!”
“你闭嘴!”娜仁斥她一句,她按了按青筋直跳的额头,斜了女儿一眼警告她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之前的事,你父王已经知道是我们做的,这段时间明显地在冷落我,听说现在
对相国和骨都侯也没有之前那么信重了。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阿提拉也早已隐隐猜到了,她白着脸小声问娜仁:“父王他……不会责罚我们吧?”
娜仁面无表情:“他又没有证据,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责罚我们。所以你也不必再担心,就当从没有做过此事。你回去也告诉他们,先安分一段时间。”
阿提拉应了声是,旋即又气愤委屈地说:“想不到,父王竟真的让那个有低贱血脉的贱种当上了王太子,就因为是他的儿子?巴特才是纯正的胡人血脉,是他的亲外孙,他才应该是未来的右谷蠡王!”
“行了,你少说两句。”娜仁烦躁地闭了闭眼,道:“你父王经历过四个儿子的死,两个是病死,两个是争斗王位而死。在去年那次目睹两个儿子的死后,他就性情大变,这才如此看重那个半路出现的唯一的儿子。”
阿提拉咬着唇气闷半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激动地给娜仁出办法:“额吉,要不你给父王再纳几个妾室吧?让她们生几个儿子,这样父王也许就不会再看重那个贱种了!”
娜仁眼眸亮了一亮,赞许地看着女儿道:“你说的不错,是该为你父王纳几个妾室了。正好可以借此再拉拢一些官员和贵族。”
她想,到时候等把莫勒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儿子身上,再想办法处理了萨日。那时候巴特也渐渐长大了,就把那些妾室的儿子也统统解决掉,就没人跟巴特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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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萨日被封为右谷蠡王部王太子之时,漠北之战也已经结束。
霍去病带兵出了代郡后,率领东路军出塞北上两千余里,跨越难侯山,渡过弓卢河,俘虏伊稚斜重臣章渠等一干重要官员及贵族,后与左贤王主要军力在梼余山大战,最终活禽匈奴屯头王、韩王等几位王族,以及相国、将军等八十三个重要官员贵族。总共斩杀及俘虏匈奴近八万人,左贤王部几乎被全歼。
最后,霍去病带军追至狼居胥山,在狼居胥山建高坛,举行祭天仪式,然后继续北上,在姑衍山举行祭地仪式,以祭奠所有战死将士的英魂。
最终,霍去病大军到达了瀚海,休整后班师凯旋。
而卫青带兵出了定襄后,从俘虏口中获知了伊稚斜的驻地,知道他的主力军队并没有往东去,便立马命李广和赵食其合军,共同从东面迂回包抄。卫青则带领其余军队,从正面直捣伊稚斜驻地,之后与李广两人会合,共歼匈奴单于大军。
卫青率领的西路军出塞一千余里,在发现伊稚斜军队后与其展开激烈交战,最终伊稚斜被包围,被残军护卫着突围溃逃。卫青命轻骑急追,追了两百余里,最终到达寘颜山、赵信城,斩杀匈奴近三万人,却失去伊稚斜踪迹。
卫青在此休整犒劳军队,然后班师回朝。
因为李广军中有卫青和霍去病安排的熟悉大漠地形的匈奴俘虏带路,还有指南针,此次李广顺利及时赶到了指定地点,未曾迷路,最终在作战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此次漠北之战,主要目的是歼灭匈奴主力,彻底消灭匈奴对汉朝北部地区的威胁。
卫青与霍去病成功做到了。
此次大战,匈奴死伤十几万人,远遁漠北,从此漠南再无王庭。
汉军死伤只有不到五万人,马匹虽然损失较多,但俘获的更多。
刘彻收到捷报以后,龙颜大悦,大肆封赏了此次有功之军将,任卫青以及霍去病同为大司马,霍去病同大将军卫青级别和俸禄相等。
一时间,卫家风光无二,人人争相吹捧奉承,门庭若市。
而霍去病因为此次的闪电战、远程奔袭等等战术,而彻底声名大噪。
刘彻举行了庆功宴,君臣共饮,直至深夜。
作为庆功宴上两位主角之一的霍去病,从头到尾被敬酒不断,等到宴席散了时,他也喝得大醉。
下了马车后,霍去病醉的都站不稳,要下人搀扶着才能迈步。
等进了侯府大门,迈上一条穿廊,一位身姿曼妙、年轻美丽的姑娘迎面走来,上前从下人手里搀扶过霍去病,扶着他往前走着,柔声关切道:“侯爷,您喝了这么多酒,可觉得哪里不适?”
霍去病没有理会她,因为他已经醉得两眼迷蒙、不知身处何方了。
阿鸢搀扶着霍去病才走完穿廊,斜刺里突然又冲出来一个年轻美丽的侍女,强硬地把阿鸢挤了开,自己则紧紧地抓着霍去病的手臂,扶着他往前走去,浅浅笑着,声音婉转如鹂鸟轻鸣:“侯爷,奴婢扶您回去歇息。”
霍去病被吵得艰难地睁开了眼,他发现搀扶着自己的是那些个侍女时,一下就清醒了些,找回了些力气,猛地挣开她,皱着眉冷声道:“别碰本侯!”
说着,他径直踉跄往前走去,像是在躲什么脏东西一样。
阿玖尤不死心,回头瞪了阿鸢一眼,然后追了上去,“侯爷!侯爷!您等等奴婢啊,别摔了!”
而被阿玖挤开的阿鸢,则立在原地,没有再上前。她看着霍去病把阿玖挥开,身形不稳而去,阿玖则一直屁颠颠紧跟在他后面。
她注视着霍去病将要消失在昏暗里的背影,眼底的孺慕敬爱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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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漠北之战策略及结果参考了百度百科。
有些地方可能会有bug,我先写,写完正文再检查一下,有的话就修改。
第257章 真实身份右谷蠡王部。
右谷蠡王部。
莫勒听完巴林的禀报,泄出一声满是鄙夷的冷哼:“伊稚斜和敖日这两人真是无用,竟会被汉人打得屁滚尿流,一个抛下王庭,一个几乎被全歼,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巴林不敢作评,只询问道:“大王,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莫勒眼中暗光一闪:“什么也不做。若是伊稚斜不主动找来,我们也不必去找。”说罢,他又自然地换了换题:“没想到,汉朝那个年纪轻轻的将军,竟然能比卫青还厉害。”
立在他另一边的哈尔摩拳擦掌,放话道:“他要是还敢来,我定要和他较量较量!”
巴林兀自摇了摇头。
匈奴的战败传遍了右谷蠡王部,有人恐惧于汉朝军队的威力,有人愤怒于同族人的死伤,有人在哀伤故土的丢失。
而沈乐妮却在可惜。封狼居胥啊!饮马瀚海啊!如此历史性的事件,她没能在场亲眼见证,真是可惜!不能想,不然她饭都要少吃半碗。
也不知李广有没有顺利抵达他要去的地方,若是他自刎而死,大汉就会损失一员大将。他的儿子李敢,也因为打伤卫青而被霍去病于甘泉宫狩猎中射杀。
祈祷李广活着吧,他一生从军、为国征战,希望他有个好结局。
漠北之战已经过去,接下来看她和归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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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一觉睡到第二日下午才醒。醒来收拾好简单用过一些饭食后,便带着班师回朝途中一起带回来的同父弟弟霍光去了陈府,给母亲见一见。
彼时,卫少儿看见这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后不由一愣,见他清秀稚嫩的眉眼透着几分熟悉,与那人很是相似,眸光微动,看向霍去病:“他是……”
“回母亲,他叫霍光。”霍去病说道。
卫少儿听后,瞬间便明白了这个孩子是谁。
她让两人坐下,让儿子说一说经过,霍去病就讲军队出征经过何东郡时,他特意从平阳县而过,然后他进入城内,让县令把父亲请来,和父亲相认。
父子二人简短说了会儿话,霍去病见到了父亲十二岁的儿子霍光,见他小小年纪器宇不凡,就说想带他回长安,这样他以后才能有个好前途,父亲欣然同意。
霍去病为父亲置办好田产和奴仆后就继续行军北上,回朝途中惜别父亲后,就顺便带走了弟弟,回了长安,安顿在了自己府上。忙完正事后,他才有时间带他来见见母亲。
卫少儿听后,把霍光拉到身前,目光柔和地仔细端详了下,嘴里道:“像他。”
她转头问霍去病:“那这孩子,你打算就安置在你府中?”
霍去病道:“是,就住我府上吧,我也好教导他。”
卫少儿点了头,对霍光温煦地说:“子孟是你的哥哥,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母亲。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尽可来陈府寻我。”
霍光乖巧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