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被分去做了传菜摆盘的活儿。
四处走走,正好筹谋大事。
今日,润德公公照例来送软肌膏。
“过两日便是万寿节了,姑娘的差事我已经打点好,届时传菜摆盘,务必在御前露个脸。”
颈伤早就淡了,凑近了瞧,才能隐隐瞧出青紫浅痕。
万寿节……
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午后,宋迎摆好盘,将花酥点心交给传膳的小太监。
一个身影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怯生生拽住了她袖口。
“宋……宋姐姐。”
宋迎侧目,来人是膳房的小太监,名叫小安子。
平日里负责些打杂的活计,人很瘦弱,胆子也小,总是被旁人呼来喝去。
“何事?”
“姐姐,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小安子急得快哭了,“我……我手笨,不小心刻坏了好几个蜜瓜,这都是要上贡的……要是被发现了,非得挨一顿板子不可!”
“我瞧姐姐手巧,求姐姐……指点一二,求您了!”
宋迎跟小安子的关系还不错。
“别急,”她点了点头:“我随你去看看。”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小安子连声道谢,忙不迭地在前头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热火朝天的灶台区,绕过堆满菜筐的廊下,越走,周遭便越是安静。
宋迎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放慢了半分。
“瓜果在哪儿?”宋迎问。
见她不上钩,小安子僵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身,没有回答。
而是抬起手,伸向自己耳后。
只见他指尖在脸颊边缘轻轻一勾,再一撕——
一张蜡黄的人皮面具,被他完整揭下。
面具之下,露出的,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宋迎的呼吸停了一拍。
这张脸,她认得。
第16章
面具之下,露出的,是一张清冷孤傲,却难掩风华的脸。
——黎婧容。
她果然进宫了。
“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黎婧容不待宋迎回应,便转身推开了院角的库房门,“不进来叙个旧么?”
宋迎知道原书剧情,没太多惊讶,只眸光微凝,便随她进了屋。
屋内堆着杂物,一看就是平日没人会来的地方。
原书剧情中,女主黎婧容本想一人前往,但男主放心不下,便提出以独家秘法易容术相助,这才跟来。
黎婧容在这,男主呢?
“你我虽萍水相逢,却也算有缘。”黎婧容说道,“我知你名唤宋迎,却还未自报家门……”
“不必了。”
宋迎打断了她,反手将门合上。
“姑娘所图之事,想必惊天动地。我不过一介宫婢,命如蝼蚁,有些话,听了,是会死人的。”
黎婧容唇边笑意一僵。
她没想到,自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竟被对方如此干脆利落地堵了回来。
宋迎垂下眼帘,不敢去看黎婧容的眼睛。
她太清楚黎婧容想做什么了——毒杀皇帝。
而自己,一个传菜摆盘、最容易下毒的人,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刀。
她几乎能预感到黎婧容下一句话会说什么,或许是威逼,或许是利诱……
“罢了,”半晌,黎婧容才重新找回声音,“你不知道也好。”
宋迎抬头,满眼错愕。
只见黎婧容敛去了所有锋芒,她回想着与宋迎初见的情景,轻声说:
“……我受过宋家恩惠,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不是让她去做事?
宋迎疑惑接过。
信封平整,没有半点褶痕。
可当她抽出信纸,指尖触到的,却是那种被泪水反复浸透,粗粝又僵硬的质感。
入眼便是嫂嫂的字迹。
力道是比从前更沉稳了些,但起笔收笔处那小小的顿挫习惯,依然可分辨出是嫂嫂的字迹!
一瞬间,宋迎的鼻腔酸涩,几乎无法呼吸。
是嫂嫂!
真的是嫂嫂!
“茵茵吾妹,见字如面。
不必忧心家中,公婆身体尚安,我亦将诸事打理妥帖。
琉璃高瓦,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今日,嫂嫂只求茵茵一事。
忘却前尘,保全自己。
此信托了信任之人才得以递入你手中。
不必回信,切记切记,勿念,保全。
茵茵吾妹,勿念,保全。”
宋迎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决堤而出,模糊了眼前所有。
泪珠滚滚而落,砸在信纸上,洇开一圈圈湿润痕迹。
神思恍惚之际,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将那封信从她指间抽走。
“姑娘……”
宋迎抬起一双通红泪眼,声音沙哑。
“此信在宋姑娘身上,多有不便。”
宋迎明白了,这信在她身上是杀身之祸,但她……确实不忍心焚毁。
回过神,她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问道:“我嫂嫂信中说,家中父母,一切安好。姑娘……可知是真的?”
黎婧容的动作,有那么一刹那的僵凝。
她没想到宋迎会问这个问题。
这片刻的犹疑,已是让宋迎分辨出真假。
“多谢姑娘,宋迎知道了。”
黎婧容眸色一沉,第一次正视起眼前的宋迎。
第一次见面,她刻板有礼,与家人拳拳相护。
第二次见面,她一眼洞穿,字字珠玑字字应验。
第三次见面……混乱中,不知为何她引开了永昭帝,才让自己得以逃出生天。
一个能在永昭帝身边活下来的人,又怎会是寻常角色?
黎婧容笑了。
随后她敛起笑意,直入正题,“宋姑娘费尽心思从万春殿调到尚食司,所为之事,不就是为了逃吗?”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
“口说无凭。不如,我送宋姑娘回家一趟,亲自瞧瞧,以辨真假?”
……
……
宋迎擦干泪迹,声音恢复平静,“看不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