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猫和虫子沟通有壁，我依稀听出了那只王虫在骂人。”

　　慕姗：“……骂人？”

　　李刚：“字面意思的骂-人。王虫好像很仇视人类，是不是因为我们玩家杀虫太多了？”

　　“那虫子杀的玩家难道还少？”一旁的夏雪鸫吐槽，她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一派疲惫颓废的模样。

　　“曾经一鞋底就能踩死的小虫，现在变成吃人的怪物。像小山那么高的独角仙，除了奥特曼谁能打得过？”

　　夏雪鸫呵了一声，冷笑，“天道好轮回，系统饶过谁。”

　　好不容易通关的玩命小游戏却没有带来什么主线任务助力，众人气氛略显低迷。

　　慕姗擦了手，察觉到身旁坐着的人不正常的粗重喘息。

　　“哈——呵——”

　　贺云崇背对着众人坐着，他背脊佝偻，凌乱的黑发湿漉漉落在肩上。

　　皮肤上那些金色的斑纹非但没有消弭，反而还越来越多，在他黝黑的肌肤表面有生命一样游走。

　　贺云崇胳膊上的黄金小蛇臂箍也不见了。

　　慕姗试探着碰碰他的胳膊，男人躲了一下，嗓子里发出囫囵的声音：“别、碰。”

　　“你怎么了？”

　　贺云崇没说话，反而是李刚回答：“他同化程度太高了，看这个状态，已经到了70%的临界点。”

　　中年男人顶着一对猫耳，语气悲凉道：“同化，算是血脉类、召唤类、寄生类玩家的通病吧。同化程度越高，我们越会丧失自我意识，最终变成非人类存在的容器。”

　　李刚露出一个满脸褶皱的苦笑：“不过我还好，起码我死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只猫了。猫猫是没有烦恼的。”

　　慕姗神色严肃，她扭头看向身旁浑身紧绷的人，他的头颅越来越低垂。某一个刹那，她好像没发现面具和他脸颊之间的缝隙。

　　慕姗猛地一把握住贺云崇的手腕。

　　他的皮肤滚烫，身体还在小幅度颤抖，似乎是在和什么庞然大物做斗争。

　　她握住他不过片刻，他马上翻转手掌反握住她。

　　刚刚说别碰，现在又紧紧攥在手心里不放开。

　　慕姗被抓得有点疼，但她没说话，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背。

　　就像小时候他哄哭闹的她一样。

　　李刚把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他刚想说这样的安慰其实没什么实质效用，贺云崇就抬起了头。

　　他的嗓音好像撕扯一般沙哑，纯黑的眼眸注视着慕姗，一字一顿。

　　“——它说‘恩怨不止、战火不休’。”

　　慕姗很快猜出了他口中的“它”是谁。

　　*

　　七人在溪水旁休整了大概两个小时，期间有无数动物过来饮水，但两个小时以后，原本还有20厘米水位的溪水彻底干涸。

　　周围的植物焦黄、枯萎。动物和昆虫一批批死亡。

　　就算他们坐在树荫下面，绝对高热也让空气扭曲、滚烫。

　　慕姗已经喝掉了三瓶水，但她还是觉得嘴唇滚烫干裂，喉咙和鼻腔都有冒血的迹象，每说一句话都想在撕扯肌肉，满嘴都是铁锈味。

　　夏雪鸫哑着嗓子开口：“现在环境温度62°，出去会出人命的。”

　　“等太阳下山会降一点，再等等。”

　　超高温环境下，连呼吸都变得痛苦。

　　几个人像被晒干的鱼干一样瘫在泥潭边，呼吸灼热的空气。

　　慕姗眼前已经被汗水模糊，她能感觉到身体濒临极限的呼喊。

　　以人类的生命对抗系统的权威太不现实，即使人类已经是自己认为的“高等生命体”。

　　系统只是稍微做了下对副本的调整，他们就无法继续生存。

　　不管是淹没阳光房的洪水，还是如今超过人体极限的高温。

　　因为难受，慕姗的思绪有些混乱，她能感觉到主神系统对地球人的偏爱，就像家长纵容调皮捣蛋的孩子。

　　但她又能分辨出主神系统的公平：地球人和NPC、普通动物昆虫一样，前仆后继地面临死亡。

　　她尝试去理解主神的意图，后来又现实地认识到：以一个普通地球大学生的眼界，她无法勘破主神。

　　但现有的一点是明确的，哪怕前路未知，人类也会为一点点生存机会而努力挣扎下去。

第66章

　　熬到下午四点, 众人期盼中的降温并没有到来。

　　中暑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慕姗耳边一阵阵嗡鸣，眼前的景物出现重影。

　　忽然, 感觉有什么人倒在了她脚边，随即传来王大妈几人的呼喊声。

　　“什么情况？”

　　“夏雪鸫晕了……”

　　慕姗用力拍拍脸，竭力让意识清醒。

　　身侧的人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遮挡光线，慕姗眯着眼看他，男人也低下头, 但他表情被面具遮挡，看不清。

　　贺云崇往旁边走了一步，被她抓住。慕姗嗓音沙哑：“别去送死……我需要你。”

　　男人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头顶, 粗糙如瓦砾的声音里残留着最后的温柔。

　　“姗姗, 我更需要你。”

　　他第一次主动挣脱她的手, 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丛林中。

　　慕姗愣了一愣。这时，其他几人已经将昏迷的夏雪鸫扶了起来，给她喂治疗中暑的药物。

　　慕姗也从应急包里取出支藿香正气喝下去，她用湿毛巾搭在脖颈上, 挣扎着站起来。

　　宗芮侧目：“你要去找他？从目前的战斗力来看, 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没有资格和虫王对战。”

　　慕姗：“贺云崇同化程度过高, 攻击虫王他会没命的。”

　　“可我们去也是送死。”

　　“他是唯一还有余力对战虫王的玩家, 对系统来说他是一个不可控变量。如果他死了, 副本内将不再存在未知因素, 一切结局都是既定的，我们才是真的刀下鱼肉。”慕姗并没有尝试强硬劝说什么，她抽出一根高尔夫球杆当拐杖，只身往森林深处走。

　　宗芮冷静思考片刻, 拍拍衣服站起来：“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

　　虫王没有转移阵地，它就在巢穴中等待玩家上门。

　　贺云崇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找过去，在巢穴门口遇见了几只留守的巨虫怪，蜘蛛、蝴蝶，还有别的什么。

　　它们几乎是瞬间就扑了过来，贺云崇的身体比他的意志更快做出战斗反应。他一只手按住扑过来的蝴蝶，右手迅速一撕，将沾满毒粉的翅翼撕毁。

　　下半身很快动弹不得，众多蛛网缠住他的双腿。贺云崇以双手制衡其他巨虫的毒牙和螯钳，在毫不起眼的地方，他脚下的流沙迅速蔓延。

　　沙子就像循着肉味的狗，飞快包裹住吐丝的巨蜘蛛，虫怪覆满刚毛的节肢在沙坑里拨动，很快停下了。

　　解决掉守门的“卫兵”，贺云崇一步步走入虫巢。

　　这是一个巨大且宽敞的洞穴，潮湿舒适，不少巨虫爬进爬出，但碍于危险感知，它们并没有冲上来攻击他。

　　在洞穴最深处，他看见金色的巨型生物舒适地躺在一片青苔上，金色的甲壳甚至在黑暗里发光，许多工虫匍匐在周围，它的姿态宛如国王。

　　面对卡车那么大的犀金龟，人类的躯体小得好像尘埃。

　　作为潮热森林中特色怪物里最强大的存在，王虫并不畏惧这些在森林里活动的人类，它很清楚这些人每天都去往了哪里，又杀了多少工虫。

　　其中大部分人都如空气里漂浮的微粒，但某一两个存在却也让它有些忌惮。

　　此刻，这个令它感觉到危险的人独自前来。王虫俯视他，透过平静的外表看出了他混乱、挣扎、濒临崩溃的灵魂。

　　王虫发出“嘶嘶”的嘲笑声，几乎是瞬间，周围所有的工虫都发起了攻击。它们像一辆辆加速行驶的坦克，堆叠在一起，几乎是眨眼间就把男人淹没。

　　甲虫收拢锋利的钳螯，却夹了一个空。

　　一只人类的手先它一步，硬生生抓住虫子头部与身体的相连部位，手指像钢铁插入，直接扯断了颈部，虫的□□像喷泉一样漏出来。

　　“砰——”工虫小山被破出一个洞，贺云崇将随手处理掉的甲虫往旁边一丢，他已经变得纯黑的眼眸转向洞穴深处，身下流沙翻涌，化为锋利的箭，将周围的虫全部贯穿。

　　几乎同时，王虫坐不住了。

　　它发出排山倒海一样的呼啸，巨大的节肢踩碎石块，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虫巢洞穴里发出像地震一样的动颤。

　　贺云崇仰头，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王虫，神情像雕塑似的毫无变化。不仅如此，他的躯体温度越来越高，心跳却越来越慢。

　　另一个存在的意识，正在他身体里苏醒。

　　【玩家贺云崇（坠梦人）使用技能：降临

　　召唤传说中的存在降临己身

　　每次周期内同化对象随机

　　你的躯壳是隔绝祂与这个世界的玻璃，不要打破玻璃】

　　世界一片黄沙色。

　　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古老的唱诵诗从一个人，变成十个人、一百个人，他们的声音震耳欲聋。

　　贺云崇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破碎的呻吟，很快这声音就被黄沙淹没，他握拳的手指用力到痉挛。

　　但这个同化的过程很快，不容许微小的反抗。

　　庞大如雷云的力量从灵魂的缺口挤压进去，最终压缩到一个人类的大小。力量分化、细腻，蔓延到每一寸发丝、指尖。

　　一具专为降临而生的身体。

　　贺云崇看见各色光怪陆离的星星划过，像加速了500倍的夜空。黑幕里睁开两只巨大的眼睛，祂们眼里地表的一切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