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焦急的站在床尾。
也不知过了多久,侍卫长看向窗外亮起的晨光。
“退热了, 快去端药, 王要醒过来了。”
大医师深吸口气,熬了一宿眼皮褶皱的更厉害了, 眯着眼思索着什么,就听到暗哑的声音问他“我能坚持多久。”
少年没有睁开眼, 只如同睡着了一般,呼吸轻且浅, 室内寂静一片。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他并没有睡着。指尖包扎的亚麻布渗透的血迹,那是放血时用青铜刀割破的。
到了后半夜, 薄荷汁的降温作用已经不管用了, 大医师只能采取放血降温的治疗手段。
大医师沉默良久,轻声道“我已经安排了人跟着远航军队一起,去寻找各地的药材……”
图坦卡蒙睁开眼看向远处的晨光……
豆大的烛火在灶台边燃烧, 靠近厨房窗口的位置上也点了一盏。
一大盆牛肉馅在灶台下摆放,两人一边做一个,纸片一样的馄饨皮里包一团肉馅,加了一点蟹黄,大拇指食指一夹,翻手一个生馄饨落到了一旁的架子上,木板一侧已经摆满了小巧玲珑的馄饨。
我看了眼天色,起身打开陶锅的盖子,端了二十个小馄饨倒进锅里,然后玛亚特帮我看着,去院子里夹了几筷子酱菜,装好放进食盒里。
馄饨很小,在滚水里转了几圈就熟了,晶莹的薄皮里橙红色的蟹黄清晰可见。
裹着披风刚一出门就看到珠宝商老板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出了门子。
我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见对方困的都要歪在门框上睡着了还坚持站在门口。
“头一次见您起的这般早。”
往日这个点,还能听到那隐隐传来的呼噜声。
“哎,别提了,你婶婶的母亲终于舍得给小女儿找丈夫了,这不你婶婶一得消息,直接让人托话将人带到底比斯,亲自给她找。”
珠宝商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泪,生无可恋的靠着石墙“你婶婶让我盯着呢,说是要让人家感受到她什么春天的温暖……对了,你不是还要送餐吗?”
糟糕!馄饨要黏在一起了!
珠宝商的妻子正指挥着奴隶们楼上楼下再打扫一遍,家里的灰尘和安家十多年的蜘蛛在天花板角落本来过的好好的,被那裹着抹布的棍子捅的妻离子散。
下楼一看自家丈夫站没站样的靠在石壁上,目光落到消失在巷口的伊彼,“这可真是日复一日都没有休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能让她天不亮去送饭。”
珠宝商眨了眨眼睛,缓了缓神才道“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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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着食盒快步往上走,一路穿过小巷来到了青石砖大道,往上直接能看到棕榈树环绕的底比斯王宫宫殿。
如果黄金大道和王宫有一条直线,那绝对是省时省力,但可惜,中间都是弯弯绕绕的巷子。
刚准备将东西送到侍卫长手里,没成想,今天换人了。
站在树下的人微微扬起头,宽松的风帽被风吹的鼓鼓的,靛蓝色的光线下,一双清澈的眉眼望向我,脸色更加苍白。
我提着食盒看着他疲惫的样子,视线落在他伸出的那只手,缠绕的亚麻布上还带着血迹。
“您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脸色如此难看?”我从他的手指尖扫过,并不想让他提着沉重的篮子。他看着更虚弱的样子,只多久没见?他就能虚弱的像是被风吹走一样。
图坦卡蒙看着面前关心他的少女,垂眸轻笑“只是发热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话音未落,一只软乎乎的手勾着他的额饰贴在他的额头上,那抹带着清晨凉意的触碰,让少年的瞳孔如同孔雀尾羽般骤然绽放。阳光落在那双漂亮的黑眸之中,倒映着少女担忧的神色。
“怎么会突然发热?”我感觉到掌心的温度还算可以,翻过手背又贴上去感受了一会儿才松口气。
在后世发烧基本上退了就没什么大事了。
看着乖乖的被我翻来覆去贴着额头也没反应的少年,落在对方清瘦的脸颊的目光都带着心疼。
“是不是很难受?”
昨天看着一副骁勇善战的样子,今天就歇菜了,我总觉得抵抗力差的人就是吃的东西没吃好,例如减肥的人不吃保健品就会抵抗力变差是一个道理。
图坦卡蒙看着少女心疼他的样子,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有些不知所措的移开目光,但片刻又转了回来,目光落到了少女手中的食盒上。
我这才想起来人家还没吃饭呢,连忙几步上前双手提着盒子越过少年递给她身后在那当壁画的侍卫长。
这才回头看向慢吞吞走过来的少年道“您快进去吧,下次不要出来了。我做了牛肉的馄饨,再不吃就坨了。”
图坦卡蒙听着少女清澈活泼的嗓音,沉默片刻后深吸口气抬眸定定的看向少女,“伊彼,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愣了一下,看着对方已经转身的背影,无法看到对方的神情,只询问一般的看向侍卫长那张方正的脸。
侍卫长也满脸茫然。
寝宫内的书房大门关上后,一时间一片寂静,我跟着上前,站在桌边,看到了装着芦苇笔的木盒子下压住了一角的画像。
这不是抽象主意墓室标配的壁画吗?我还为此嘲笑了好久。这般技艺精湛的画师肯定做过兼职。
不过,只有桌子上的一张画像,杰涅德大人那天抱着的一篮子画像只选了这一张吗?
我还在东想西想。就听见少年声音暗哑道“那天杰涅德拿来了很多画像,但他只给了我这一张。”
杰涅德大人能将这幅画单独拎出来,足以证明这个人是他属意的,也不知道是谁。
“你大概看不出来这幅画画的是谁。”图坦卡蒙将画像卷起放进一旁的盒子里,“维吉尔对这些东西总是不擅长的……不过那的确是你的画像。”
“……”
我是听维吉尔大人说过这件事,但我属实没想过,这张画里的人是我,说实在的我嘲笑了好久……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失控的心跳声砰砰砰的乱想。
目光落到背过身将画卷塞进木柜里,匣子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少年背对着我,脱掉披风穿着靛蓝色短袖长袍更显他的瘦弱。
细细的金链下坠着两颗红髓石在柔软的黑发中若隐若现。区别于他的表兄那满头的发饰,仅仅一条额饰,落在那双清澈的眉眼上,他转身时,额饰在额头上微微划过。
目光和我对视,他轻声道“这件事你事先知情吗?”
我下意识的摇头。
图坦卡蒙仔细打量面前姑娘的神色,看到她双眸中闪过的诧异,便明白这事本人还不知道,只不过是那两人私底下胡乱做的事。
这般想着,他心头一松,本就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哪里能耽误别人。可心头又有些说不上的酸涩,他明明觉得她似乎对他也有感觉的啊。
“或许是他们会错了意……”
我是很诧异维吉尔大人和杰涅德大人能画出这么丑的画像送进宫,第一次参与选妃环节就用这……说实在的王昭君的画师都不敢这么放肆。
简直是惨不忍睹,我现在多少可以想象王昭君内心的阴影。
不过还没等我犹豫着能不能提议自己给自己画,就听到王说的话。
因为跟人表白这件事让我有一丝丝的阴影,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遵照自己的心意,重点是以后不会后悔。
说不定若干年后我还能和我家黑娃的孩子炫耀“我跟图坦卡蒙王表白过,面对面呢。”
不过参考我当年听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奶奶说她当年差点就当上了外交官夫人一样让人难以置信,顺便一提,我爷爷抽着烟袋子在旁边附和道他差一点就当上了外交官。
我觉得黑娃的崽应该如我当年一样觉得撅着屁股在厨房干活的我一定是吹牛。
这件事暂且留到百八十年后,目前我一脸坦然道“没有会错意,虽然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但我是愿意的。”
“我喜欢您。”
少女的眼睛带着夜空中的繁星一般闪烁的光亮,又有些羞涩的眨着眼,她手指不知何时紧张的在桌子上摸来摸去,手指软乎乎的捏着一抹清凉的滑溜溜的又带着微微的硬度的东西捏来捏去。
蛋黄一般暖洋洋的光线从露台穿过,光晕斜斜的落到青金石地板上。
我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看,咳嗽一声,有些紧张的道“我这不是天天给您送吃的……追求您嘛。”
少年被阳光烫到了一般,耳尖缓慢的泛起红晕,他无措的低着头,盯着捏着他指尖的软乎乎的手指,半晌不知道说什么,仿佛所有的拒绝都没办法说出口。
一个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如何追求人,一个脸越来越红。直到双方的目光落在一起。
似乎只对视了一眼,突然双双撇开视线。
事情发展到最后,如同两个小儿女中间没一个介绍人挡着,彼此都羞涩的找不出任何一个话题继续聊。
直到侍卫长敲了敲门进来。
两人才各自舒口气。
我迫不及待的离开,只留下侍卫长茫然的看了眼脸蛋红彤彤的伊彼离开。又看了眼站在书桌后的王。
少年清瘦的脸颊上还带着红晕,侍卫长冷不丁道“王,咱们宫里要迎来小主人了?”
就是有点太快了,他还没做好准备啊。
图坦卡蒙闻言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这个家伙。只不过他既害羞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难过。
盯着自己的脚踝,他轻叹口气。
本来是想要将自己的情况告知,并不是不喜只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久病未愈之人,怎么能拖累别人。
对不喜欢的人尚且不愿意让人家趟这趟浑水,何况是……
第41章
从王宫回到黄金大道, 这一路上足以平复我滚烫的脸颊。
不过心里平静下来,这脑子就开始忍不住琢磨起来,王找她说这件事是要做什么?
“嘿, 让一让!”
一个奴隶抱着一个筐准备从我身前路过, 我其实从身高上来说, 不足以让我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扑面而来的酸臭让我下意识的扫了眼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腐烂成这样才想着拿出来丢。
但只在细小的缝隙中粗略扫了一眼,我立刻愣住了。
腐烂的果肉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黄色皮包裹,本是白色的果肉已经从皮里爆浆开裂, 腐烂的粘液顺着筐底部渗透。
我捂着鼻尖的手立刻放下, 追上前问道。
“我能看看你这里的东西吗?”我需要确认一下才能知道这里面的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巧克力果实。
我是不太敢相信,毕竟这东西似乎还在热带的印第安人土地上生根发芽, 距离传到埃及, 还有不少时间吧?
可这壳子和形状又有些像。
奴隶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我, 手指抓着筐微微倾斜,我连忙凑过去伸手抓了一个巴掌大的果实, 沉甸甸的,手指从粘液里掏出来来一颗红棕色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