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之前喝的药苦涩的难以下咽,这次喝的药竟然是甜丝丝的,张熙这话倒不是宽慰母亲。
“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张县令看着儿子好转,这才将儿子放在床上去躺好,接着交代妻子照顾,熬了一日一夜的张县令看着也是十分狼狈,却是在看到儿子睡着之后,来到了谢雅儿面前。
“女公子,您对我儿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想说什么,胡子拉碴的模样带着几分疲倦,结果却听到眼前的女公子道。
“这两日我留在张府,待张熙康复再离去。”
她直接打断了张县令的话,顿时却像是给张县令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下张县令也高兴起来,赶忙道。
“是,女公子,我这就给您安排住处,您先休息一下。”
他毕竟是个男人,所以赶紧去找妻子,自己守着儿子,让妻子去给恩人安排房间,儿子现在好转,也不用恩人无时无刻守着,先安排住处休息下来。
金婉也是对谢雅儿十分感激的,听了丈夫说这女公子竟然要留下来等儿子病情完全好转,顿时也是高兴起来,赶忙吩咐仆从,却听身边的郑婆子过来轻声道。
“夫人,早就准备好隔壁的红枫苑了。”
这红枫苑是张府最好的院落,秋日里的红枫十分美,金婉立刻赞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奶婆子,这才起身跟谢雅儿行礼。
“女公子,多谢您带来神药救治我儿,不如移步到红枫苑休息?若是我儿再有事情,再通知您。”
她轻声细语,明明年龄比谢雅儿大不少,可是却敬的很,若说之前见过谢雅儿,那是仰慕世家大族的风骨,而如今却是真心的感激救命恩人。
谢雅儿只是轻微骇首,并不多言,眼下也多了几分疲累。
金婉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带着人去了红枫苑,昨夜红枫苑紧急打扫过一遍,甚至屋内都换上了新的物件,一路行来穿过那曲折蜿蜒的长廊,今日依旧飞雪落眉,冷彻的寒风刺骨,周燕也被仆从披上了一个羊裘,只是无心欣赏着风景,满心满眼的想知道自家弟媳是如何做想。
一路到了红枫苑的主卧,照理来说是要安排谢雅儿跟周燕分开,但是周燕不愿意,谢雅儿也没提,金婉只能够将两人安置在一起。
“女公子,昨夜劳烦您守了一夜,您先休息,若是有什么吩咐,门外就有丫鬟婆子。”
金婉如今的殷勤可算是真心,她感激贵人相助,要知道丈夫离去请人的时候,儿子甚至都开始说胡话了,那个时候金婉都害怕极了,要不是后来找来了谢家的女公子,金婉都不知道自己昨夜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没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没那么战战兢兢了,倒是多了几分真正的恭敬和仰慕。
谢雅儿已经坐在那里,府中的丫鬟已经端来热水,等会儿便要伺候她洗漱休憩。
可是就在金婉想着如何作别的时候,忽听着谢雅儿开口。
“张夫人,听闻你娘家是商贾大族?”
这是谁人都知道的事情,金婉倒是不觉得冒犯,赶忙点头。
“回女公子,我祖父确实是在阳通颇有家私,不知女公子有何吩咐,金婉定然无所不从。”
对方可是救了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金婉是真的感激,她跟丈夫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真的出事情,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谢雅儿似乎这才愿意多看她一眼,坐在那里只是抬眸,金婉便弯了腰,一副要悉听吩咐的模样。
“我在闺中之时,哥哥曾赠与我一暖玉无事牌,后因一些缘故不见了。”
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金婉便已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笑道。
“女公子请放心。”
她不说其他,只是话说了一半儿,这才告别离去,听的周燕都有些茫然。
不过在丫鬟婆子的侍奉下,谢雅儿和周燕竟是躺在一张床上休息,屋内的银丝碳烧的热乎,外头已经是白日,遮了光之后屋子里陷入黑暗,身子下面柔软的床铺竟是让周燕许久睡不着。
她虽然精明,却并不是一个能懂得谢雅儿的人,所以来反复去许久,终于忍不住扭头询问自家弟媳。
“那个……那个……”
她看到谢雅儿这张脸,又后悔了,结果本来已经闭上眼睛的谢雅儿,忽然睁开了眼睛。
“嫂嫂可是要问我为何来此处?”
不管是守夜也罢,还是送药也罢,都不像是谢雅儿愿意做的事情。
“……嗯。”周燕有些尴尬,只能喃喃回复。
“我及笄那年,大哥确实送我了一块儿暖玉无事牌,前几日拿出来给呦呦看,呦呦分外喜欢。”
谢雅儿的声音淡淡的,也是第一次跟人讲起这事情,可是周燕却比秦雨还要反应快,女人家总知道作为母亲心里的想法,她眼睛瞪大,黑暗中看不清弟媳的表情,惊讶之下,还能够捂着嘴低声道。
“可是……可是呦呦送了人?”
这个人是谁毋庸置疑,周燕忽然浑身发抖,简直是瞬间眼窝泛红,似是想到了什么,想说什么,可哽咽声却比口中的话要来得快,眼泪已经顺着脸颊落下进了发丝。
感受到了二嫂的颤抖,谢雅儿第一次如此的亲近这个二嫂,伸出手来轻轻的拽住二嫂的手捏住,两人手上还戴着秦媛送的银镯子不离身,黑暗中听到叮咚作响。
“她送我笔墨纸砚那一日,无事牌就不见了。”
作为母亲,女儿身上多什么东西,少什么东西,那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也正是如此,那日谢雅儿有多珍爱那笔墨纸砚,在知道了那暖玉不见了之后就有多难受,明明呦呦第一眼看到就喜欢的,可是为了自己这个亲娘,给了她的小仙女朋友。
“……”周燕还是落泪,滚烫的泪珠也沾染了谢雅儿的手心。
“二嫂,她一向是心善,最是心软,所以我们做长辈的,总不能总让一个孩子想着我们,对么?”
谢雅儿轻声说着,周燕强忍着心中酸涩,眨眨眼,呜呜两声,表示明白。
谢雅儿缓慢的松开手,看着近在眼前的二嫂,提醒道。
“她的朋友喜好金银玉石之物,二嫂知道该如何做吧?”
周燕这会儿哪里还不明白啊……眼里的泪水被自己堵回去,闷声道。
“知道了。”
就这么三个字,谢雅儿就放下了心来,其实算上女儿生病开始,她也熬了好几日了,因此这会儿才缓慢的睡着了。
身旁的弟媳呼吸逐渐平稳,可是周燕却是难受的睡不着,被子里轻轻摸着呦呦送的银镯子,最终逼着自己睡着了。
四个时辰之后,周燕起来又一次给张县令的儿子准备药,谢雅儿还在睡觉。
看着还守着孩子的张县令和张夫人,周燕倒是没怎么多说,可出了门之后,就问身旁的郑婆子。
“有饭食么?饿了。”
她是农人,不怎么讲究,那郑婆子本来就是被金婉派来伺候她的,自然那是知晓她的身份,立刻开始安排。
没一会儿,矮桌上全都是精致的餐食,周燕以往从来没有吃过这些,可是如今却提不起什么兴致,拿着筷子慢慢的用餐。
一旁的郑婆子和几个丫鬟都在边上伺候,跪坐在旁。
看着周燕似乎对餐食并不满意,郑婆子赶紧问道。
“秦二夫人,可是今日的餐食有不如意之处?”
却见周燕拿起了桌上的茶盏,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才忽然‘好奇’起来。
“你姓郑是吧?”
她问,郑婆子赶紧点头。
“是,秦二夫人唤我一声郑婆子就行,我是我家夫人的奶娘,夫人嫁给大人之后,我便跟着过来了。”
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跟夫人亲近,您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说,我都能解决。
周燕明白对方的意思。
“听闻金夫人家里在阳通?虽然我不怎么出门,却也听说过阳通金氏的商行穿行南北,是阳通最大的商户。”
郑婆子一听这个,姿态放的更低,毕竟这年头商可是排在农下面的。
若不是自家大小姐嫁给了张家人,如今又有了官位,金氏又如何能安然这二十年?
“我家夫人娘家实在阳通不错,可算不上阳通最大的商户,只是有人以讹传讹罢了。”
生怕眼前人对商户有偏见,郑婆子挤出来一个笑,没想到下一秒眼前这农女的问题,把郑婆子问的都愣了。
“那你们家夫人是不是特别有钱?为什么看这茶盏和餐盘也就是普通?有钱人不是应该金银做瓦,玉石做梯么?”
周燕似乎真的很好奇,这话一出把郑婆子都惊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金银是俗物,又岂能做瓦?”
郑婆子赶紧摇头,却不好意思提醒眼前人,就对方用的茶盏,就是岳州瓷,光是一个茶盏便已经是十金之贵,只有那毫无门第之人才会认为金银这种俗物在家中装点着好看。
士族追求的都是雅致,玉石为贵,金银落了下乘。
“那你家夫人上次送去的菲仪里,可是有一个金碗,所以我见过,就以为你家夫人用饭都要用金婉,吃茶都要用金子呢。”
周燕这话倒不是嘲讽,反倒是十分认真,倒是让郑婆子没有感受到对方对商户的贬低之意,似乎是真的好奇。
郑婆子也会帮着夫人检查菲仪,立刻想起了那金碗。
“原是这样,秦二夫人,不瞒您说,那金碗不是寻常用的,只是孩童抓周的玩物……”
她解释着,但是周燕却是恍然大悟之后道。
“怪不得,不过那物做的挺精致的,倒是适合孩子玩闹。”
郑婆子看周燕笑,她也跟着笑,猜测着这秦家二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周燕的话题跳的很快,没一会儿又开始说起了这吃食,说小羊羔很好吃,倒是让郑婆子记下了。
一顿饭吃完,郑婆子送周燕去休息,得知谢氏的贵女还在休息后,也不敢打扰,急匆匆的交代丫鬟守着,然后去找自家夫人。
张熙是真的好了,又一次喝药醒来之后,还可以进食了。
要知道他之前已经烧的什么都吃不下去了,而如今却是在张县令和张夫人的心疼之下,用了一些吃食。
“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能吃就代表着已经好起来了,张县令这叫一个高兴。
“爹,娘,我没事了,你们赶紧去休息吧。”
张熙看到爹爹胡子拉碴,再看看娘亲也是一脸倦意,如今也心疼起来,越是这般懂事,就越是让张县令和张夫人两人不后悔去求人。
“爹不累,爹守着你,让你娘去休息会儿。”
张县令摸摸儿子的发丝,看向一旁的妻子,朝着妻子点头授意。
金婉也守了儿子许久了,这会儿看出丈夫的意思,点点头将儿子交给了丈夫,这才离开了房间,刚出门就碰到了自己的奶妈子郑婆子。
“乳娘,可是安顿好秦二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