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又说:“还有,你方才说,慎王身邊那位孟姑娘要安置醉香楼出来的女子?”
陈郡守:“正是。”
白夫人:“她初来乍到,年纪又轻,要应对一群青楼出来的女子,怕是有诸多不便。”
“这样,明日一早,你陪我厚着脸皮登门拜访,问问可需要帮手。若是孟姑娘肯接受我们的好意,那便说明慎王殿下对咱们尚无杀心。”
陈郡守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赤脚踩到地上,郑重拱手长揖:“多谢夫人指点,我这就连夜去审案,定要将这件案子背后的事情查个清楚明白。”
说罢,他抓起外袍,趿拉着鞋子匆匆往外走了。
白夫人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轻轻摇头,喃喃自语道:“但愿明日诸事顺利。”说罢,吹熄烛火,重新躺回榻上。
次日清晨,白夫人早早起身。
她精心梳洗过后,唤来两个贴身丫鬟和两位管事妈妈,又命人备了好几筐自家庄子上种的时鲜瓜果蔬菜,一行人匆匆赶往慎王暂住的府邸。
开门的护卫听闻二人是来拜见孟姑娘,便客气地侧身引路:“孟姑娘尚未起身,劳烦二位先至花厅稍候片刻。”
白夫人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挂起的日头,惊讶过后,连忙欠身道:“有劳了,是我们来得太早,万万不敢打扰孟姑娘休息。”
进了大门往里走,白夫人抬眼望去,只见四处虽修缮过,却仍掩不住几分破败之象。
她心中来气,悄悄伸手,在陈郡守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陈郡守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引路的护卫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看来:“怎么了?”
白夫人立即展露得体笑容,溫声道:“这院落收拾得倒是齐整,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
护卫点头:“殿下不喜奢靡,只让简单修葺了必要之处。”
白夫人闻言点头,又暗暗瞪了郡守一眼,这才随着护卫步入花厅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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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羽凝在床上滚了几圈,便起床穿衣,随后去了净房洗漱梳头,收拾妥当便出门。
见她出来,穆山抱拳行禮,笑着说:“孟姑娘早。”
孟羽凝笑着点头:“穆山早啊。”
祁璟宴静静看着那笑容明媚的姑娘,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异样来,可她却和往日一样,笑嘻嘻同他挥了挥手:“殿下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祁璟宴:“……尚可。”
屹儿也练完了功夫,把他的小木剑收好,往一旁的穆山手里一递,便哒哒哒朝她跑来:“阿凝,你醒了,屹儿想你了。”
“阿凝也想我们屹儿了。”孟羽凝笑着应,伸手将一身是汗的小团子抱住,带他去净房。
孟羽凝给屹儿擦了个溫水澡,给他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这才去院中凉亭下,和祁璟宴一起吃早饭。
奇怪的是,今早的祁璟宴格外沉默,一顿饭从头吃到尾,一言不发。
孟羽凝悄悄瞥了他几眼,只当他外头有事,也没敢瞎打听。
三人刚用完早膳,便见穆风拎着一只竹筐快步走进院中。
他喜笑颜开,先向众人行了禮,随后将竹筐轻放在孟羽凝面前,笑道:“孟姑娘,您要的贝壳。”
孟羽凝低头一看,竹筐中铺满了各色贝壳,一个个都漂亮完整,她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也太厉害了吧,怎么找到这么多?”
穆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后脑:“我们去那一片沙滩,很少有人过去,这种贝壳很多,我们看见就捡了。这些可夠用?若不夠,属下今晚再去捡些回来。”
孟羽凝忙说:“够了够了,连着熬了两个晚上,今晚好好歇歇,还没吃早饭吧,快去厨房吃一些。”
穆风笑着应了声是,又行了一禮,这才轉身退下。
孟羽凝俯身拿起一枚比她手掌还要大的螺壳,对着光细细地看,眼角眉梢俱是掩不住的欢喜:“真好看。”
屹儿蹲到筐边,也挑了一个海螺,学着阿凝的样子举起来对着光看:“阿凝,这个也好看。”
孟羽凝又把海螺放在耳朵边:“屹儿你听,有海风的声音。”
屹儿依样照做,忽然瞪圆了眼睛,欢喜地叫起来:“阿凝,真的有大风。”
孟羽凝一时兴起,又笑着把海螺扣在祁璟宴耳朵上:“殿下你听听。”
屹儿瞧了,也站起来,踮着脚尖,想去够哥哥耳朵,却没够着,于是爬到一旁的椅子上,这才把手里的海螺扣在哥哥另一只耳朵上:“哥哥你听听。”
一边耳朵扣了一只大海螺的祁璟宴:“……”
穆山忍不住偏过头去偷笑。
已走出几步的穆风折返回来,正巧看见自家殿下这般模样,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祁璟宴淡淡扫他一眼。
穆风忙正了正脸色,拱手禀道:“殿下,孟姑娘,陈郡守与夫人正在前院花厅候着。听闻并非求见殿下,而是白夫人有事想拜见孟姑娘。”
孟羽凝闻言一怔,面露疑惑:“找我?可是我与这位白夫人素未谋面,她寻我能有何事?”
祁璟宴温声道:“一见便知。可需我相伴?”
孟羽凝见时候也不早,就摇头说:“殿下你和屹儿还要上课,你们去忙吧,我自行应对便是。”
祁璟宴微微颔首:“若有事,随时差人来报。”
说罢,才带着屹儿往清客堂走去。
孟羽凝整了整衣袖,对穆樱说:“去请白夫人到西厢房来吧。”
穆樱领命转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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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白夫人跟在穆樱身后进了西厢房,如预料之中,陈郡守并未一同前来。
一进门,白夫人便朝着孟羽凝深深一福,言辞恭敬:“臣妇白氏,见过孟姑娘。冒昧前来,叨扰姑娘清静,万望姑娘海涵。”
听她以“臣妇”自称,孟羽凝便知她误会了自己与祁璟宴的关系,只是这等事情也不好对外人解释,便含笑虚扶道:“白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两人略作寒暄,各自落座,孟金上了茶水点心。
两口茶过后,孟羽凝便笑着问:“不知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白夫人见孟羽凝性子爽利,便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明来意:“说来惭愧。拙夫先前迫于情势,对慎王殿下多有冒犯,妾身今日特来代夫请罪,还望姑娘能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孟羽凝闻言轻笑,婉言推拒:“夫人言重了。殿下面前,我一介女子岂能妄言?请罪之事,合该由郡守大人亲自面陈殿下才是。”
白夫人快速看了一眼孟羽凝身后两名按刀侍立、英气逼人的女护卫,再一想方才在大门口引她们进门的那名护卫说起孟姑娘时的恭敬态度,心中了然,这位孟姑娘绝不像她自己所言那般人微言轻,此刻的推拒,多半是不愿轻易卷入是非。
她转念一想,即便这位真是将来的慎王妃,眼下也确实不宜贸然干涉王爷外头的公务。
思及此,她从善如流地颔首,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姑娘说的是正理。待案件水落石出,拙夫定当亲赴殿下驾前,负荆请罪。”
她话锋轻轻一转,语气愈发诚恳:“臣妇今日冒昧叨扰,实则另有一桩事,想与姑娘商议。”
孟羽凝点头:“夫人但说无妨。”
白夫人温声道:“听闻姑娘正在安顿从醉香楼出来的苦命女子,不知可否容臣妇略尽绵薄之力?”
孟羽凝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有些惊讶地问道:“夫人为何愿施以援手?”
白夫人轻叹一声,神色间带着几分真诚的怜悯:“同为女子,臣妇对她们的遭遇深感痛心。只是先前碍于情势,不便插手。如今既蒙姑娘仗义相救,便想着若能略尽心意,也算全了一份心安。”
孟羽凝好奇问:“不知夫人打算如何相助?”
白夫人从容答道:“苍海郡设有一处慈善堂,平日收容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女子。若姑娘得空,不妨移步一观。若觉得妥当,大可让那些女子前往安顿。”
孟羽凝正愁没地方安置,她不想把那么多人都带进府里,可若要另寻他处安置,要么得购置宅院,要么得租赁屋舍,可无论哪一桩,都是要花大把银钱的。
偏生眼下,她们正穷着呢
一听白夫人这话,她想了想,转头对穆樱吩咐:“你去禀告殿下,说我想去一下慈善堂看看。”
穆樱领命而去,不多时便返回禀报:“姑娘,殿下说此事由您自行定夺即可,只是嘱咐务必要带上穆江等人随行护卫。”
孟羽凝点头应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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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羽凝原本对这古代的慈善堂并未抱太多期望,只是苦于一时无处安置众人,才决定前来看一看。
没想到,等她踏入慈善堂大门,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大为意外。院內井然有序,屋舍干净整洁,全然不似想象中那般破败潦倒,脏乱不堪。
孩童们正跟着夫子朗朗读书,女子们则三五成群地浆洗衣物、低头刺绣,各自忙碌着赚取生计。
众人一见白夫人到来,顿时面露喜色,纷纷迎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亲切地唤着“夫人”,争相向她问安。
孟羽凝心下好奇,悄声问身旁陪同的管事婆子:“白夫人平日时常来此?
那管事婆子忙恭敬答道:“回姑娘的话,这慈善堂本就是郡守夫人出资兴建,这么多年也是她一直出资供养,平日里夫人但凡得空,便会亲自过来瞧瞧。”
孟羽凝闻言颇感意外。她原以为陈郡守那般墙头草两边倒之人,其夫人想必也是同类,却不料竟还有这般善心。
但她并未轻易相信,只向随行的孟金、孟珠递了个眼色。二人会意,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看似闲谈一般,向众人打听起来。
白夫人见状,只作不知。她从容应对完前来问安的众人,便引着孟羽凝四处参观,后又借故暂离,特意留出空间让孟羽凝主仆私下说话。
不多时,孟金、孟珠回来禀报,她们分别向不同的人打听,连不懂事的孩童也问过了,那管事婆子所言句句属实。
孟羽凝举目四顾,但见院中众人个个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心中对白夫人的印象也随之改观。
见白夫人待人真诚、行事妥帖,孟羽凝心中颇生好感。
从慈善堂出来,她便笑着相邀:“夫人若是不弃,不妨与我同乘一車,路上也好说说话。”
白夫人道谢后,轻提裙摆登上馬車。
孟羽凝愈看,愈觉这位夫人性情温婉,言语得体,想到自己日后长居此地,便存了结交之心。
于是笑着说:“我瞧夫人比我年长几岁,若是不嫌我冒昧,日后便唤你一声‘白姐姐’可好?”
白夫人闻言,心下自是欢喜,却又觉惶恐,忙欠身推辞:“这如何使得?姑娘身份尊贵,臣妇岂敢乱了尊卑礼数。”
孟羽凝却执起她的手,笑着说:“我与姐姐一见如故,何必拘泥那些虚礼?这般称呼才显亲近。”
白夫人见她言辞恳切,推却不过,终是含笑应承:“既蒙姑娘不弃,那臣妇便托大,唤您一声‘孟家妹妹’了。”
二人相视而笑,車内气氛顿时活络起来,先前那份客气疏离没了,两人再说起话来,亲近了许多。
两人一番商议,决定把那些女子都安置在慈善堂,便一同去了醉香楼。
青楼中的女子们安然度过一夜,再见孟羽凝时,纷纷感激地涌上前来行礼道谢,随后一个个眼含期盼,静候她安排去处。
孟羽凝温声将慈善堂一事娓娓道来,又将白夫人引见给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