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孟羽凝心头一跳, 险些没穩住神色:“啊?这不妥吧?”
祁璟宴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有何不妥?”
孟羽凝支支吾吾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她总不能说, 自己其实早就会水,原本打算跟穆樱穆梨两个实心眼的姑娘面前装模作样学一学,再谎称自己天赋异禀, 一学就会的来着。
可若是跟他学, 那还怎么演?
祁璟宴这人何等精明, 上回她编个梦话都险些被他拆穿, 若再被他瞧出自己熟谙水性,保不齐他真的要怀疑她什么了。
找不出理由, 她索性不找了, 看向别處, 故作高深:“总之, 就是不妥。”
她原以为祁璟宴会如往常一般纵着她,由着她跟着穆樱她们去, 可没想他却直接从垫子上起身,赤着腳直接往水边走去了。
孟羽凝看向一旁的穆樱和穆梨, 就见两人踌躇在原地, 目光在她与祁璟宴之间来回逡巡, 既想跟她走, 又不敢违逆殿下,一副左右为難的模样。
孟羽凝在心底轻轻叹气,得了,她就不为難她们了,大不了她就一直装不会游泳好了。
她指了指帳篷内,小声说:“我跟殿下去玩一会儿, 你们俩进去守着小殿下,对了,小殿下的小被子就放在他身边,千万别拿开。”
两人抱拳应是,躬身进了帳篷。
孟金等四人正围坐在不远處的火堆旁低声说话,见孟羽凝朝水边走去,孟金连忙起身跟上:“姑娘是要下水吗?待会儿您上岸时唤一声,奴婢给您送巾帕。一出水就裹上,免得着凉。”
孟羽凝点头应下:“记得也给殿下备一条。”孟金连忙称是。
她又嘱咐道:“若是孟银她们累了,便让她们先去歇息,不必全在这儿守着。明日早上你补个覺就好。”
孟金趕忙解释:“多谢姑娘体恤。我们几个都是海边长大的,多年未见海,今日见了心中欢喜,只想在这儿多说会儿话。姑娘放心,绝不会误了差事。”
孟羽凝理解她们这般心情,含笑点头:“出来本就是玩的,你们自在些便好。”
那一边,祁璟宴已步入水中,见孟羽凝迟迟不跟上来,回头去看,就见那姑娘还在絮絮叨叨,他也不催,只靜靜立在浅水处,耐心等她。
孟羽凝也不再多聊,小跑着奔了过去,跑到祁璟宴身边,仰头看着他:“殿下,先说好,我可不会游水,你要教我的哦。”
祁璟宴唇角微扬,朝她伸出手:“来。”
孟羽凝便把一只手交到他宽大的手掌里,祁璟宴攥紧,两人手牵手慢慢往水里走,孟羽凝按耐不住激动,走得有些快,可却被祁璟宴拉住:“慢些走,突然浸入水中容易受寒。””
孟羽凝用腳尖撩起一串水花:“怎么会,这水一点都不凉,泡在里面时也暖融融的,只有出来时才会覺得冷。”
祁璟宴眼含笑意,低声道:“阿凝懂得真多。”
孟羽凝心道嘴又快了,急忙扯了个谎:“我哪知道这些,都是方才孟金告诉我的。”
说着,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催促道:“走啦走啦,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祁璟宴低笑一声,任她拉着向前走去。
待海水漸漸漫过孟羽凝的胸口,她下意识就想浮起来,却碍于要在祁璟宴面前装不会,只得故作慌张,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殿下,我踩不到底了!”
祁璟宴双手穩托住她的胳膊,声音沉稳:“莫慌,我在呢,淹不着。”
说罢,他便托着她的手臂,顺势带她浮起,向更深一处游去。
见他拖着自己,还游得那么惬意自在,孟羽凝心中着急,扯了扯他的手臂:“殿下你教我怎么游水吧,我也想游。”
祁璟宴依言停下,溫声道:“想学游水,得先学会漂浮。你吸足一口气,屏住呼吸,再将脸埋入水中,全身放松,伸直双腿,自然就能浮起来了。”
他说完便俯身示范,整个人没入水中,再抬头时,水珠自眉睫发梢滚落,在皎洁月光映照下,整张脸仿佛都在发光。
孟羽凝一时看得怔住,直到祁璟宴含笑伸手在她眼前轻晃,她才蓦地回神,耳根微热,垂下眼睫:“那我也试试。”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埋头浸入水中,身体渐渐浮起。可浮到一半,她忽又想起自己本是“初次”下海,不该学得这么快,便故意吐了口气,双腿胡乱扑腾几下,装作失控要沉。
才刚下沉些许,便被一双手稳稳托住腰际,整个人被带出水面。
祁璟宴仔细端详她神色,声音低沉:“没事吧?”
孟羽凝抬手抹去脸上水珠,搖搖头:“没事,我再来一次。”
祁璟宴仍单臂轻托着她小臂,护在一旁。
孟羽凝再度深吸,埋入水中。这回她轻轻蹬动双腿,身体平稳浮起,心中默数几息,觉着时机差不多了,才一下子钻出水面,兴奋地抹开脸上水花,眼眸亮晶晶地望向他:“殿下,我是不是漂起来了?”
祁璟宴眼中笑意深深,颔首应道:“是,浮得很稳。”
孟羽凝便哈哈笑,随后兴致勃勃地继续“练习”漂浮。
练没过多久,她便推开祁璟宴扶着自己的手,信心满满道:“殿下松手吧,我自己能行。”
祁璟宴便笑着说好,收回了手。
孟羽凝独自练习了一阵,觉得“应该”已掌握要领,便想抬头问他下一步该如何。
可当她从水中冒出头来,却发现一直守在身旁的祁璟宴竟不见了踪影。
她慌忙转身四顾,海面波光粼粼,月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祁璟宴虽通水性,可终究是北方长大,游水的机会不多,万一技术生疏,或是突然腿抽筋……,一下子沉水里去了吧。
一想到这,孟羽凝心头猛地一紧,急忙扬声呼喊:“殿下?殿下!”
她转着圈连唤数声,却只有海浪回应,并无人声。
再望向岸边,才惊觉,他们俩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游出很远了。
她又急又怕,声音都带了哭腔,双手拢在嘴边,竭力高喊:
“殿下!”
“祁璟宴~“
“祁雲舟~”
海面依旧寂靜。
孟羽凝心急如焚,双手拢在唇边,朝着岸边大声呼喊:“穆雲~,穆风~,殿下不见了,你们快来!”
她想喊了他们,大家一起,人多总能快些。
可距离实在太远,浪声又大,岸上众人仍静静待在原地,或站或坐,无一人察觉异样。
她又趕紧朝岸边用力挥舞手臂,声嘶力竭地喊:“快来人,殿下不见了!”
这一下,被他们看到了。
刹那间,所有人皆惊起,穆雲几人朝着海中狂奔而来,就连孟金几个也跟在穆云他们身后猛跑。
孟羽凝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她等不及他们赶到,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水中。
水下昏暗模糊,月光难以透入,她拼命睁大双眼四处搜寻,来回游转数个方向,却始终不见祁璟宴的身影。
气息将尽,她猛地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泪水混着海水一起从脸上滚落。
都怪她,为什么非要大半夜的来玩水。
若祁璟宴真有万一,那可怜的屹儿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才失了母亲,怎能再失去兄长?
皇后娘娘的冤仇又何人去报?穆云他们这些忠心护卫又该何去何从?还有京城中盼他们归去的太后娘娘,又该如何承受这剜心之痛?
难道她,又要成为罪人?
可此刻她也顾不上哭,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
谁知刚沉下去,便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随即被人带着浮出水面。
孟羽凝惊魂未定,待看清眼前人,也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水珠,双手捧住祁璟宴的脸急切端详,语带颤音:“你没事吧?”
祁璟宴唇角含笑,溫声安抚:“无事。”
孟羽凝这才抬手抹了抹眼角,声音里还带着后怕:“没事就好,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祁璟宴这才留意到孟羽凝那双盈满泪水通红的眼,他眼中笑意渐敛,目光深沉如水:“阿凝这是,为我哭了?”
孟羽凝没有回答,哽声追问:“你方才到底去哪儿了?”
“就在水下。”祁璟宴答得简单,却仍凝视着她追问:“阿凝是在担心我?”
孟羽凝不接话,只是追问:“是不是腿抽筋儿了?”
“不曾。”他声音温和,却坚持问道:“阿凝是因担心我才落泪的?”
见他安然无恙,全然没有溺水之状,孟羽凝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既然没有抽筋,那殿下可是被水草缠住了?”
祁璟宴:“也不曾。”
孟羽凝抿紧嘴唇,沉默片刻,才开口:“所以方才,殿下是故意躲起来吓我的?”
祁璟宴:“绝无此意。”
孟羽凝脑中灵光一现,盯着他那一身几乎与暗海融为一体的黑衣,心下一沉:“殿下莫非,是在试探我会不会游水?”
祁璟宴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在她背后轻轻抚了下:“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刚扑进水里游出去一段的穆云,一抬头,就见到抱在一起静静立在水中的两人。
他愣了一下,随即迅速转身,还一手一个,一手一个拉住正奋力向前游的穆江和穆风,带着他们往回游。
其他护卫见状,也纷纷望向海中,见殿下与孟姑娘安然无恙,便都默契地调头返回岸边。
众人湿淋淋地上了岸,留守的穆山急忙迎上来问道:“方才孟姑娘那是怎么了?”
穆江也抹了把脸上的水,不解地问:“是啊,你干嘛拦着我们?为甚不让我们过去?”
穆云瞥了他们一眼,一脸高冷道:“殿下的事,你们少打听。”
孟金几个没功夫,他们回来的时候,她们才跑进水里,着急地问道:“我们姑娘没事吧?刚才我们姑娘挥手挥得那么急?”
穆云摆手道:“无事,殿下和孟姑娘闹着玩儿呢,你们鞋子都湿了,赶紧回去烤火去,不要打扰到殿下和孟姑娘。”
孟金犹不放心,又朝海中断断续续地张望了几眼,见孟羽凝确实无恙,这才带着孟银三人回到火堆旁烘烤鞋袜。只是她仍不时抬头望向海中,眼中带着几分担忧。
孟羽凝沉默地望了祁璟宴片刻,猛地一把将他推开,挣脱他的怀抱,扭头便向岸边游去。
这死男人,果然不好糊弄。
这下好了,知道她原来就会游水了,这可怎么办?
但凡他要去查一下就能知道,不管是尚书府,还是她外祖家,她全都没有机会学过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