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静,那声惟妙惟肖的一声狼嚎在山谷中回荡,激起了阵阵回声。
回应他的,是群狼的齐声嚎叫,“嗷嗷嗷~”
孟羽凝只觉毛骨悚然,赶紧躲到墙边,只探出半个头往外看。
好在,狼嚎过后,那群狼慢慢后退,退出去一段距离,掉头跑了。
见狼走了,汤神医便又拿着那些药包,回屋睡觉去了。
粟央望向窗户方向:“孟姑娘,狼走了,你可以出来做饭了。”
孟羽凝:“好,等一下。”
说罢转身,从包袱里找出木梳,把头发梳好簪了个发髻,又理了理衣服,就准备出门。
祁璟宴喊住她:“阿凝,等我一起。”
说着对着窗外喊:“穆云。”
穆云应声,和穆山一起走进门来,两人服侍祁璟宴穿好衣裳鞋子,把他扶到轮椅上,穆云又把还在睡着的屹儿用小虎头被包好,放到祁璟宴怀里,这才连人带轮椅抬了出去。
孟羽凝跟在他们身后,到了院中,发现天色已经微亮,那个叫粟央的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这才发现,他竟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道难怪声音那么难听呢,原来是在变声期啊。
再细看他,就见他头上编着几股细辫,辫尾缀着银色发饰,额头绑着一根银黑相间的细抹额,左边耳朵上蜿蜒盘着一枚银色蛇形耳环。
再看他的脸,五官轮廓分明,眉毛浓黑,眼眸深邃,可谓十分英俊。
但他的英俊,和祁璟宴的英俊迥然不同。
祁璟宴是那种高冷的俊美,仿佛落入凡尘的谪仙。
可这个男孩却野性十足,配上他小麦色的肤色,还有那一身奇异装扮,任谁都看得出,这个叫粟央的男孩子,应该是个异族人。
粟央饿惨了,见做饭的人要出来,他迫不及待地走到屋门口去等,很快,就见刚进去的两人抬了一个轮椅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轮椅上的男人脸上,眼中露出惊艳,随后见到后头出来的女子,眼中惊艳之色更甚。
心中感叹,这两个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比他还好看。
把轮椅稳稳放在地上,穆云上前,给双方做着介绍。
“主子,孟姑娘,这位是粟央兄弟,说是这间木屋的主人。”
“粟兄弟,这是我们主子祁公子,这位是孟姑娘。”
祁璟宴把粟央的目光变化看在眼里,神色如常地微微颔首:“粟公子。”
粟央目光从孟羽凝脸上收回来,朝祁璟宴抱拳,不卑不亢:“祁公子。”
孟羽凝朝粟央笑了笑:“粟兄弟,你可有什么忌口?”
粟央也笑了:“没有忌口,最好有肉,多多的肉。”
这和屹儿一样了,每回都说要吃肉肉,孟羽凝觉得他挺可爱的,便笑着说好,转身往灶台那走,穆风和另外一名经常帮忙打下手的护卫跟过去帮忙。
粟央真的饿坏了,下意识想离锅近一些,抬脚就要跟着往那边走。
祁璟宴温和开口:“粟公子,做饭耗时,先到这边坐吧。”
穆云适时伸手:“粟兄弟,这边请。”
粟央便只好跟着两人到了凉亭,祁璟宴和粟央围着竹桌,对面而坐。
刚坐下,祁璟宴怀里的屹儿就拱了拱,从小被子里伸出两只小手,往上伸着,去够祁璟宴的脖子。
粟央刚才只见祁璟宴坐着轮椅出来,腿上放了一团被子,并未仔细打量,此刻越过桌子,见到他腿上突然长出两只白皙的小手来,吓得他脸色一变,蹭地往后一跃,落入凉亭之外。
见他突然跟见了鬼一样,祁璟宴和穆云对视一眼,都目露不解。
他难以置信一般指着那双小手:“你这是,什么巫术?”
巫术?祁璟宴和穆云都看低头看向屹儿,二人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祁璟宴把屹儿从被子里抱出来,屹儿搂住他脖子,睁着眼睛看了看,小脸趴在祁璟宴肩上,咕哝着:“哥哥,天还没亮呀。”
祁璟宴摸摸他的头,声音温柔:“来了客人,今日起得早些。”
一听这话,屹儿又抬起小脑袋:“客人在哪呢?”
祁璟宴抱着他转了个身,让他面朝粟央:“是这位粟公子。”
屹儿便十分有礼地抱拳朝他拱了拱:“粟公子你好,我是屹儿。”
看到活生生的小娃娃和他打招呼,粟央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他有些尴尬地走回凉亭,对着屹儿抱拳还礼:“屹儿小公子有礼。”
重新落座,粟央的视线在祁公子和屹儿脸上来回打量几眼,又看了看灶台前忙活的孟姑娘,心中明了,这是一家三口了,难怪住在一个屋子。
见他眼睛咕噜噜转,祁璟宴知道他应是在猜测他们几人的关系,也不解释,只是开口问道:“这间木屋,是粟公子的?”
粟央:“是。”
许是怕他们不相信,他还拿出证据:“这木屋一共就两间,一间灶房,一间卧房,卧房里面有一张橡木做的床,能睡下两个大人。灶间有一口锅,一个八斗橱柜。”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指在桌上画出了各个物件的摆设位置。
祁璟宴和穆云对视一眼,心中疑虑打消。
这房子还真的是粟央的,因为他所描述的,正是他们刚到时,木屋原来的样子。
方才他们就没怎么怀疑粟央说谎,毕竟这荒山野岭,如此隐蔽的地方,想找到这里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加上这少年一看就不是汉人,所以不会是那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派来的,否则方才他一声令下,那些狼冲上来,也够他们应付的了。
只是,这房子瞧着有些年头没住人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回来,祁璟宴这样想,便这样问了出来。
粟央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神色突然变得黯然:“说实话,这木屋不是我的,是我娘的,我娘以前在这住过,我想我娘了,就过来看看。”
“我娘跟我说,当年她走的时候,把这木屋托付给附近一个猎户大叔照看,我本来是去找他来着,谁知他去年竟然生病没了,我只好自己进山来找,爬错了山头,在这山里绕了两天,才找到这里。”
“可一来,就看到这里已经被人给占了,见你们人多,还都是练家子,我就又去找了些狼过来,想着万一你们不讲道理,那我也不能输了阵仗。”
见他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楚,祁璟宴点头,又问:“粟公子既然想念令慈,为何不直接去看她,而是到这空屋子来?”
粟央红了双眼,偏过头去,假装看风景:“我娘她到天上去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祁璟宴想到了皇后,眸中闪过痛色:“粟兄弟,节哀。”
粟央快速抬手摸了下眼角,随后转过身来,一脸无所谓地笑笑:“嗨,没事,我娘都已经走了两年了,我早习惯了。”
说罢,起身,指了指木屋:“我能到这里面去看看吗?我还没来过呢。”
祁璟宴点头,“让穆云陪你去吧。”
于是穆云便陪着粟央进了木屋,粟央先在灶间转了一圈,随后进了卧房,不过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在门口站了半天,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随后就绕着平台这看看,那瞧瞧,穆云一直跟在他身后几步外,静静看着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他说的十之八|九是真的,但万一他意图不轨呢,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等粟央转完一圈,天色已经大亮,孟羽凝也做好了饭,两个护卫帮着把饭菜端到凉亭下,摆在桌子上。
粟央也不用人喊,闻着味,捂着肚子就跑了过来:“饭好了吗?可以吃了吗?这都是给我一个人的吗?”
“好了。”孟羽凝笑着介绍道:“粟公子,这是荠菜鸡蛋粥,这是咸鱼烧山笋,这是鸡肉烧干菇,时间仓促,随便做了两道菜,你尝尝。”
见是两道没有见过的菜,祁璟宴看向孟羽凝,“这不是家常菜吧?”
这个节骨眼,他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但孟羽凝却从他那平静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危险,她便把到嘴边的话给改了:“这不算家常菜。”
祁璟宴点了点头:“嗯。”
粟央早就对着菜在吞口水,一听孟羽凝说让他尝尝,也不管他们在说什么话,立即拿起筷子,端起粥碗,夹起一块山笋就咬了一口,随后眼睛刷的一亮,也不说话,三两口就咽了下去,又去夹了一块鸡肉,眼睛又是一亮。
像是怕人跟他抢一样,他伸手把菜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随后一口菜一口粥,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短短一盏茶功夫,他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饭菜扫了个精光,最后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就剩下几根鱼刺孤零零摆在桌上。
“痛快!”粟央转圈摸着肚子,笑得一脸纯真无害:“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了,当然,我娘做的饭菜除外。”
孟羽凝忍不住笑了:“你喜欢就好。”
粟央:“喜欢,孟姑娘你的厨艺真是顶顶好。”
孟羽凝被少年略显夸张的热忱夸赞逗得直笑。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祁璟宴怀里的屹儿突然出声:“那是当然,我家阿凝做的菜,是天底下最最好吃的。”
说着,还对着阿凝伸出两只小手:“阿凝,抱。”
我家阿凝?屹儿这宣誓主权的话明显带了敌意。祁璟宴眉梢微扬,嘴角也微不可见地翘了下。
孟羽凝只当屹儿炫耀她的厨艺,就像他毫无底线夸赞祁璟宴的箭术一般,并未看出其他,见屹儿要她抱,忙伸手把他抱过去:“屹儿可饿了,那边锅里还在煮粥,我们今早吃虾仁鸡腿粥。”
屹儿看了一眼粟央,搂住孟羽凝脖子,和她贴了贴脸,乖巧道:“好,阿凝做的饭,屹儿都喜欢吃。”
粟央笑着开起玩笑:“你这小娃娃,比我还混不吝,怎的直呼你娘名字呢,当心你爹打你屁股。”说着看了一眼祁璟宴。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全都愣住了。
孟羽凝忙解释:“我不是屹儿他娘。”
穆云看了一眼祁璟宴,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开口介绍:“粟兄弟,屹儿是我们公子的胞弟。”
粟央惊讶过后,恍然大悟:“那我知道了,孟姑娘你是屹儿他嫂嫂。”
这回穆云又看了一眼自家殿下,通过眼神判断,这个误会不需要澄清,于是便笑笑没说话。
他们不说,孟羽凝也不好上去解释,一是没必要,反正这粟公子吃完这顿饭,应该就要走了,再就是,她直觉,她要是在这个外人面前解释的话,祁璟宴应该会不高兴,所以也笑笑没做声。
祁璟宴一直看着孟羽凝,见她如此,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且越扬越高。
粟央一拍手,没心没肺笑了:“你看,我猜对了吧。”
笑着笑着,他望着面前几人,突然想起什么,“哎,我好像知道你们是谁了。”
听他这样一说,孟羽凝抱着屹儿的手一紧,下意识往祁璟宴身边站了站。
穆云的手也暗暗摸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唯独祁璟宴面不改色:“说来听听。”
粟央手撑下巴,打量着几人:“一个坐轮椅的成年男子,一个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子,一个抱在手里的小娃娃,这和我前两日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伙人手里拿的画像上的一模一样啊。”
“所以,你们是从京城来的。”粟央拍手,指着祁璟宴,神情激动:“你是废太子对不对?”
一听“废太子”三个字,穆云面色一沉,“粟兄弟,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