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月昭叹了口气:“拂冬,我和他,多半是成不了的。”
她爹爹,还有郁伯伯,全都手握重兵,陛下那般多疑,怎么会让他们两家联姻呢。
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懂的,一直都懂的。
可喜欢一个人的心,却是那么不听话,她管不住。
蔡月昭眼角滚落一滴泪,她抬手擦了。
拂冬抓住她的手,一脸心疼:“姑娘你别哭啊。”
蔡月昭又笑了:“我没哭,拂冬,我很开心,真的,和他说了之后,我很开心。”
拂冬看得难受:“姑娘开心就好,成不了就成不了,咱们姑娘这么好,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天底下比郁世子好的男人多了去了,咱再找就是了。”
蔡月昭点头:“拂冬,等阿凝她们安顿好,我们不和郁世子一起回京,我们去找我爹吧。”
拂冬笑:“好啊,到时候老爷见到姑娘,定然开心坏了。”
蔡月昭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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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护卫们心里,陛下将殿下发配到岭南这个酷热潮湿,蛮烟瘴雨,虫蛇横行的地方来,是一种羞辱。
先前在路上的时候,大家刻意不去想这些。
可如今真真切切踏上这片蛮荒土地,之前被众人有意抛诸脑后的那些问题,便又摆到了众人面前。
所以大家兴致都不高,各个面容冷肃,整个队伍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可孟羽凝沉浸在到达慎王府之后,即将开启美好新生活的畅想中,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给祁璟宴和屹儿讲着她所谓的从《岭南食记》里看来的那些关于岭南的事。
两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问上几个问题,孟羽凝便越发讲得起劲儿。
讲到高兴处,还会哈哈笑出声,祁璟宴和屹儿便也跟着一起笑。
听着殿下的马车上笑声不断,护卫们沉重的心情也都不知不觉得到了缓解。
所以当傍晚时分,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沧海郡城外时,各个情绪都很高涨。
早得了消息的苍海郡郡守陳大人,此刻正率领阖城官吏和百姓,肃立在城门外恭候。
自打接了那道将太子贬为慎王、赐封苍海郡的聖旨后,他这颗心便一直忐忑不安。
偏生那傳旨公公,还笑吟吟送上了一封三皇子给他的密信。
自那日起,他便似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嘴角上燎起的一串火泡,至今还没好利索,一吃饭就疼,一说话也疼。
前日,郁小侯爷的人前来傳信,说今儿慎王殿下就会抵达。
他本以为会等到一队戾气滿满的队伍,保不准慎王殿下一来就会找他麻烦,拿他这个小虾米出一出心中恶气的。
可万万没想到,他等来的却是面带笑容的慎王殿下,就连他身边那几百个壮汉的情绪也都异常稳定,领头那人还笑着对他拱手,说了句久仰久仰。
难不成,他的名声都传到京城去了吗?陳郡守受宠若惊,同时又十分震惊,难道慎王他们对他们苍海郡这蛮荒之地,没有丝毫不满?
可不管心里怎么想,他还是把风尘仆仆的一行人迎向住处。
他一路小跑着跟在慎王殿下的马车旁,气喘吁吁地解释道:"殿下容禀,因聖旨前几日方到,户部拨付的银两又尚未到位,故而您的府邸尚未来得及动工兴建。"
稍缓了口气,他又接着说:"陛下圣明,早虑及此,特意指了一处闲置宅院,供殿下暂居。只是......"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只是那宅子年久失修,尚未来得及整葺,还望殿下海涵。"
祁璟宴没出声,看了一眼穆云,穆云知道自家殿下这是不爱听他绕弯子了,便问:“你直接说我们住哪就是。”
陈郡守抬起衣袖,颤巍巍地抹去额间密布的汗珠,声音微微发颤:"下官已命人将郡守府收拾妥当,原想请慎王殿下暂居府中......"
他顿了顿,这才接着说:"可传旨的公公言道,圣意难违,殿下......还是得住进陛下钦定的那处宅院。"
话音未落,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官袍下的身体止不住地战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个小泥坑。
祁璟宴看了一眼穆云,穆云拎着陈郡守的胳膊,直接把他提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们殿下不喜。”
陈郡守想起素来有仁慈名声的太子,心有戚戚焉,越发愧疚和不安。
孟羽凝好奇问:“殿下,他为什么吓成这样?”
祁璟宴:“想来那处宅子不怎么样。”
很快,众人抵达城东。
当迈过那扇斑驳的大门,踏入宅院的一刻,孟羽凝终于明白了陈郡守为何那般失态。
这哪里是什么宅院?分明是一片断壁残垣。
第48章
宅院荒凉, 围墙半塌。
野草绿植滿院疯长,碎石瓦砾散落滿地。
再往前看,不知名的野生藤蔓, 已经爬滿了不知多久不曾住过人的破败房屋。
暮色沉沉之下,那房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真可谓举目四望,一片凄凉。
孟羽凝:“……”
眾人:“……”
院内除了鸟叫虫鸣, 再无一人发出半点声响, 霎时间, 一片死寂。
屹儿本来牵着阿凝的手, 此刻却一把抱住阿凝的腿,往她身后躲了躲, 孟羽凝弯腰把屹儿抱了起来, 随后往祁璟宴轮椅边上靠了靠。
穆江穆山穆风他们跟在后头一起进来, 见此情景, 瞬间黑了脸,手不知不觉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像是随时准备抽刀砍人。
大热天的,陈郡守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上沿着后背窜到了腦瓜顶, 他的双腿一软, 又跪在了地上。
他想说一句“臣有罪”, 可一想让慎王殿下住这的人是陛下, 这句“有罪”,他就万万不敢说出口了。
这回穆云没有将陈郡守提起来,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这院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根本无法住人。
陛下这是存心要折辱殿下,把他当街边乞丐打发了不成?
不,或许圣意并非如此。
这更像是三皇子在暗中作祟, 甚至都无需他明言,那些趋炎附势的狗东西,为了讨好新得势的主子,自然会变着法子作践落魄的殿下。
只是不知那陈郡守究竟是何心思?是迫于传旨太监的威压不得已而为之,还是主动拿殿下的颜面作投名状,向三皇子表忠心?
心中这般思量着,穆云看向陈郡守的目光,就没了先前的客气。
孟羽凝不动声色地打量祁璟宴,就见他神色如常,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半分愠色。
不过她也拿不准祁璟宴到底生气没有,因为他一向如此,总是这般云淡风輕,或者说死气沉沉。
她努力回想书中剧情,可并不记得他们到了沧海郡,最初住的竟是这种破爛地方。她不知道是书中没交代,还是她粗心看漏了。
不过她倒是记得一个情节,三皇子暗中作梗,授意户部以国库空虚为由,迟迟不肯拨下修建慎王府的银两,一拖就拖了几年。
直到祁璟宴兄弟俩杀回京城夺权之时,那座“慎王府”仍旧是一片荒芜之地。
那难道,祁璟宴他们在岭南那些年月,就一直住在这样一个大破宅子里?
只是,这院子破成眼前这幅惨不忍睹的样子,连遮风挡雨都成问题,如何能住人?
屹儿两只小手紧紧搂着阿凝的脖子,小奶音里满是困惑:“阿凝,我们要住这里吗?”
孟羽凝见大家都沉着脸不说话,便只好问祁璟宴:“殿下,咱们要住这吗?”
祁璟宴伸手,从孟羽凝怀里把屹儿接过来,并朝她安抚地笑了下:“先进去瞧瞧。”
孟羽凝说好,一只手搭在他轮椅扶手上輕輕帮着推。
穆云推着轮椅,慢慢往前走。
粟央架着胳膊,站在墙垣上,看了半天。
此刻见眾人要往里走,一个筋斗,腾空翻进来,摸出笛子,趕到眾人前面去:“祁大哥,让我先去瞧瞧。”
说罢,他横笛唇边,蹿房越脊,腾挪跳跃,一路奔着前头去了。
笛音袅袅,连绵不绝,忽听近处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荒草里现出数条蜿蜒的痕迹,有什么东西奔着那笛声方向,快速游过去了。
孟羽凝脸色一变,一下抓住祁璟宴胳膊:“殿下,好像有蛇。”
一听这话,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陈郡守脸色又白了几分,差点儿又跪下去。
好在一直跟在他身旁跪倒爬起的郡尉和郡丞两人眼疾手快,及时将人扶住了。
祁璟宴温声安慰:“莫怕,阿央兄弟在呢。”
“我知道,我没怕,我就是和殿下说一声。”这么多人呢,孟羽凝也是要一点儿面子的,便如此说道。
她当然知道只要粟央在,这些蛇不会伤到任何人,但是看那草丛里的动静,估计那蛇不少,想想头皮就一阵阵发麻。
祁璟宴感受着胳膊上那快抠到他肉里的指甲,没忍住轻笑出声。这姑娘啊,明明怕成这样,还在这嘴硬。
屹儿见阿凝害怕,伸出一只小手抓住阿凝的手,眨巴着一双天真纯真的大眼睛,好心好意建议道:“阿凝,你也坐哥哥腿上,让哥哥抱着你,这样就不怕了。”
哥哥力气大,可以一起抱他和阿凝的。
如果实在抱不动的话,那就哥哥抱阿凝,阿凝抱他,这样哥哥就能省一些力气了。
孟羽凝心头一囧,下意识看向周围,就见護衛兄弟们齐齐抬头望天,而跟着陈郡守来的那几个官员各个低头看地,没一个人看她。
可他们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欲盖弥彰,她越是觉得老脸发烫。
都说童言无忌,屹儿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背地里经常坐在祁璟宴腿上呢。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祁璟宴,就见他唇角含笑,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看她怎么回屹儿。
孟羽凝很想冲他翻个白眼,屹儿不懂事也就算了,他怎么还跟着瞎凑热闹呢。
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她到底是没敢造次,微微低头,小声和屹儿说:“多谢屹儿,可是殿下腿上有伤,抱不动的。”
屹儿歪着小腦袋看了下哥哥,就见哥哥点头,表示的确抱不动。屹儿困惑了,“可是那天,在马车上,哥哥明明”“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