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颗本来百无波澜的心被他这一退突然搅得天翻地覆,霎时间连理智也拦不住,猛地回头看过去。
他似乎也没想到人会再回来,抬眼间差点和她撞个满怀,那张风流蕴藉的脸与她咫尺相隔,终于叫她看清了他如今的样子。
他长高了,身形也与往日不同,想来是锦衣玉食诸多照顾下有了成长,连脸上的那丝青涩也褪了去,如今的雀铭真真长成了她认不出的样子。
怪不得要去攀附人家太子呢!若是能得这番供养,就算太子是男郎又有何妨?
毕竟这傅粉何郎怕是早就想走这条路子了。
只是可惜她,她的……
想到这,越清宁猛地止住了念头,连带着泛泛溢出的情绪也都收拢起来,事已至此,人亦是分道扬镳,再计较也没用。
她晃着脑袋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
“对不住,刚才一时昏头了。”
话里似乎呜咽了一下,她脑中正胡思乱想着没有察觉到,对面的却听了个真切。
人就这么拦在她面前,风一吹,青衫也随着他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裹到里面去似的。越清宁不明所以抬眼,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僵持着,把所剩无几的时间给拉的狭长。
直到他抬了手,伸手像是要触到她的脸。
越清宁猛然一动躲开,他动作停了半瞬,却没拿开手仍是举着胳膊为她挡住今日刺眼的阳光。
两人相顾无言,连话都难说出口,因着太子横亘在两人中间,彼此间一出口便要伤人了,如此倒是不说还能存着点往日恩情。
斟酌半晌,雀铭沉沉道。
“……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越清宁强忍着酸涩回了声好。
如此才是体面。
他如今可是官大人,再不是往日跟在她身后的小随从。她还没能从这身份的转变上缓过来神,今朝再见亦是毫无准备,那种下意识依赖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叫她忘了规矩连句大人也喊不出口。
那人目送着她们上车,越清宁倚在车窗边上控制不住的红了眼。
好在母亲没有看到,还在自顾自的说。
“雀铭真是能耐,出了我们越家竟然攀附上太子,如今便连官也是做得的,看他现在的威风样,谁能想到他当初是个在咱家管马的下人呢?”
话落在地上没人捡,钟氏看了眼窗边趴着的清宁,她正垂着脑袋捂住胸口,好半晌才从交叠中的袖子里传出来落落穆穆的音。
“做了大人肯定有自己的能耐,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要得罪人家就行。”
钟氏听着更不能住口,愤愤的提高嗓音。
“确实是有能耐!不然怎么能将太子都给迷住!我收留他五年,护了他五年!就是怕他出门被权大势大的人收去做了人家的玩物,没想到人家上赶着去呢!倒是我当初没这个眼力见拦了人家的大好前程。”
窗边的人还未离开,越清宁甚至能看到他的鞋。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从人鞋上也能看出表情来,她就是明白他的透骨酸心。
“别说了!人家的事与我们无关,快走吧!”
马车总算往前行了两丈,那人的脚印变了下,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迈出半步最终又留在原地。
越清宁看着那青袍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算是松了口气,转过身来靠在窗边,但心中的那点遗憾并没有因这次见面消去,反而变得更大,直到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氤氲里。
她想,要她真正与他分道扬镳,怕是还要多些恨。
雀铭要对她再狠些,狠到要她的命伤她的身,两人这五年的情谊才能真正尽散。
所幸,他做不到,她也做不到。
如此,一辈子也不会成为仇人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杀我的刺客失忆了》
因父降敌,被卷入无妄之灾的罪臣之女崔百薇,在叔父帮助下仓皇逃离京城。
未曾料到,行至中途,刺客接踵而来,要取她一介女流性命。
谁想到,这四波刺客中有三波是来杀她的,剩下的那人非但没杀她,还屡次救她。
百薇感念大恩连连叩谢,那毫无动容的冷面,瞧见她战栗的模样反而笑了。
“谢早了,我也是来杀你的。”
原来他自命不凡,自认是杀手中的佼佼者,不肯叫手下目标被他人夺了命去。
百薇直呼天要亡我。
然峰回路转,两人受困跌落山崖竟被一老汉救下,百薇死盯着受伤昏迷的刺客,寻思怎么才能叫他永远不醒。
可她的算盘落空,人不但醒了还挟持了她,逼问她自己是谁。
要杀她的刺客竟然失忆了。
百薇慌不择言,惊恐叫道:“我是你妻子,你不能杀我!”
他冷笑,手下不停。
逼得百薇只能加码:“我腹中还怀着你的骨肉,你不能杀我!”
他怔住,略微犹豫了下。
百薇继续哄骗:“你耳后,小臂,脐下三分,以及左腿右侧都有颗痣,你若不信,屁股上还有……”
刺客恼羞成怒:“住嘴!”
——
经此一回,百薇的小命算是保住,但要与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杀手做夫妻,难度似乎比刀口逃生困难百倍。
然而日子久了,百薇发现这人若不是刺客,做个闲散农户还是挺好的。
他虽然面冷,但心却体贴温柔,会在她受辱时为她撑腰,会在她怯懦时扶直她的脊背;他的手再不握剑,如今侍弄花草,饲养鸡鸭,将小院收拾的井井有条,百薇久违的体会到什么是家。
若是她不曾骗他就好了……
十月之后孩子生不下来,她又该怎么向他交代呢?
无奈,百薇寻了个借口,只留下一封决绝信就此离开,想着任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会找到远在天边的异姓女子头上。
但……他来了。
提着刀,不带笑。
“娘子,我们的孩子去哪了?”
第2章
大底世上的事都是不由人的。
比如刚刚还想和雀铭做一辈子不见面故人的越清宁,她没想到她这辈子竟然会这么短,短到刚出了王府才过三条街就已经走到头了。
一圈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蒙面人当街闯入车架之中,将匕首抵到越清宁颈下要她下车。
她不敢不听,叫他们放过母亲自己跟他们走,谁知这头目反而笑了。
“本就为你一个人来的!乖乖跟我们走能少受些苦。”
被强掳着拽出马车,越清宁甚至来不及再回头看一眼母亲就被塞进了另一架车里,那个拿刀逼着她的头目也钻了进来,刀尖在她脖子上已经划出一道血印。
“清宁!我的女儿!放过她。”
马车驶远还能听到母亲凄惨的哭声,越清宁又怕又悲却转不过头去。
这番被掳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抵在脖子上的刀刃几乎要按进肉里去,她一呼一吸之间恍惚尝到了血腥气。
敢在京城之中行凶的少之又少,闺阁女子被抓更是十分罕见,他还说了是冲着她来的,显然就是太子手笔。
他肯定是见不得她与寿王结亲,这才行下这等荒唐事。
只是她没想到,堂堂大盛国太子竟然能策划得出当街行凶,连装都不想再装的要跟他作对的人死,这下谁还敢反对他?她怕是将要变成一个十分残忍的、血淋淋的例子。
悲从中来,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她突然忆起刚刚见过的那人,也不知他见没见过自己忠心侍奉的主子是这么一个狠毒的人。
今日的她,可能就是往后的雀铭。
想到这里她更觉得不能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死去,至少在死之前还能给他们留下点线索,于是壮着胆子问了声。
“在京城光天化日当街行凶!你们难道不怕圣上追查下来抄家灭族,要你们的命吗?”
那人听到她这样讲,非但没有半分害怕惶恐,甚至好似听什么笑话似的盯着她的眼。
“我们本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刀口舔血的混沌日子有什么可担心的?烂命一条!被抓了大不了杀头便是!况且赚了你这小美人跟我们一道走,岂不是件美事!”
话里恐怕只有一句拿人钱财是真的,越清宁打起精神又问。
“若为银钱,我家父亲可奉万金,能否放了我……”
这贼人听到她说可奉万金的时候突然嗤笑一声,好似她说的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她家确实没有万金,父亲一向清正守节,如何存的下万金家财。
可他是不应知道的,一个贼人如此清楚朝中官员身家情况,如此这身份不就更加清楚了吗?
“你少在那试探我!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等会可不好过,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有今天都怪谁!”
怪谁?还能怪谁!
自然是都怪太子萧衍这个祸乱朝纲、蠹国害民的奸佞小人!
栽赃枉法、坑害社稷栋梁的恶事都叫他做遍了,这样还没完,待到陛下百年归天之后,萧衍这厮继位怕是马上就会将大盛国拱手让给他那个远在天边的母国,到时候大盛再不复存在,剩下的百姓只能走在术忽的阴影之下,惶惶不得终日。
更何况,雀铭还在他手里,凭他那般险恶歹毒的心肠,不信他萧衍会真的善待于他。
想到那厮的丑恶嘴脸,连带着为百姓打抱不平的心情,越清宁忽升起几分胆量来。
“你是为萧衍办事的吧?他要你来杀我。”
贼人听到她的话没有反驳,只瞥了她一眼好似多看不起她的样子。
这副傲睨自若的形容倒是叫她有些莫名其妙。
越清宁从没有见过他这双斜飞的丹凤眼,回想脑海中也从没得罪过谁,思来想去他这样子肯定是与她冥冥之中有了关系,或许是因为其他人才恨上了她。
怕是曾与父亲同朝为官,被父亲弹劾贬黜的某个结党营私之徒,现在趁着这个机会来报复她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