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
陆岚轻笑一声,随即轻夹惊帆腹侧,稳稳追了上去。
卫锦云放声笑着,往日里打理铺子的妥帖模样尽数消失,只剩下满脸的鲜活热烈。陆岚看着她发丝飞扬的身影,也笑得畅快。
两匹马渐渐行至城东前,远远便见一座矮山里的寺庙,寺前两侧摆着卖香烛、纸马的小摊。
“上好的线香咯——保平安顺遂。”
小贩瞧见人就吆喝。
这座庙小,但据说灵验得狠,所以香火很浓,袅袅青烟。
院内香客或是手持香烛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虔诚叩拜,或是捧着签筒轻轻摇晃。
卫芙菱手拿着线香,朝两人用力挥手,“姐姐和陆大人来了!”
王秋兰走上前,手里还拿着刚添完香油钱的单子,“方才我跟寺里的大师说了,多添了些香油钱,给你祖父、爹娘,还有......”
她顿了顿,继续道,“多给他们念些往生咒。”
卫锦云追问,“真的很灵?”
“灵得很呢。”
王秋兰笑着点头,笃定道,“心到了,他们都能听见。”
卫锦云与祖母妹妹知会了几声,便牵着陆岚的手,很快绕到殿侧一位僧人面前。
僧人双手合十,腕间的佛珠慢慢转。
卫锦云微微躬身问道,“请问大师,若是......若是不在同一片天地间,远方的他们,也能听见我的心意吗?”
“女施主,心诚则灵。只要你心怀牵挂,诚心祈愿,无论相隔多远,他们都能感知到,也能听得见。”
僧人双手合十,回了几句。
卫锦云明了,添了香油钱。
有些事,总该有信念,她愿意相信。
卫锦云跪在殿内的蒲团上,在心里念叨——
祖母,您别再担心锦云,祖父也别总念叨小云朵哪里去了。我在这儿过得很好,有新家人,也有个疼我的祖母,还有两位妹妹,你们在天上也要好好的。
她悄悄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陆岚,轻轻介绍,“我绝对没有忘记你们噢。对了,除了祖母和妹妹,我还想给你们看看这个人......”
她拉过陆岚的手,将两人相扣的手举到身前,“这是我喜欢的人,你们看,是不是很帅?”
陆岚看着她眼里有未散的湿意,忽然低笑一声,利落跪坐在另一侧蒲团上,“你说的,是不是你的家人?”
卫锦云轻轻“嗯”了一声。
“就是你方才说的,很重要的人?”
“对。”
陆岚虔诚地叩拜了几下,又飞快起身转了个身。墨色马尾随这他的动作轻晃,他抬手理理衣襟,又下意识拢拢发带,随即转过身来,“晚辈名陆岚,字长策。锦云的家人,要不要都看看晚辈?要不要浑身上下都检查一下?”
卫锦云推了他一下,“佛祖面前呢......”
“正因为在佛祖面前,才要让阿云重要的人放心。”
陆岚在一旁一本正经道,“让他们瞧瞧,你喜欢的人,是不是配得上你,是不是能好好护着你。”
他说着,还在佛前挺直了脊背,像是等着被长辈审视的少年郎。
“他们会喜欢的,祖母她喜欢帅的。”
陆岚笑回,“那就好,多亏陆岚,挺帅的。”
卫锦云在心底一一念过,现代的祖父母、原身、原身的父母与祖父,都默默祈愿。
待她和陆岚走出寺庙时,寺外矮山脚下早已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影散落在林间,提着竹篮往墓地去的,围着临时搭起的灶台的。
平江府清明有烧野火米饭的传统,孩童们对雀巢支灶煮饭,食之保佑小儿聪慧。
卫芙菱和卫芙蕖正蹲在一棵树下忙活。
枝桠间有个雀巢,也不知晓她们寻了多久,和旁人争了多久。眼下姐妹俩正用几块石头搭了灶,点火点得正起劲。
卫芙菱负责点火,卫芙蕖剥笋,王秋兰在切腊肉。
卫锦云出了寺庙,心里一片宁静。自然净了手,加入她们的行列。
她从王秋兰那儿将取了腊肉丁倒进锅里,火烧得正旺,腊肉很快便滋滋冒油,香气瞬间散开。
待腊肉炒得差不多了,便加入春笋丁翻炒,又把泡好的糯米倒进去,让每粒米都裹上油光后加入豌豆和蚕豆,撒上少许盐,最后添入清水。
“接下来就交给火了。”
卫锦云盖上木盖,又往灶里添了几根枯枝,与两位妹妹嘱咐,“得用小火慢慢焖,不能急,不然底下糊了,上面还是生的。”
卫芙菱立刻自告奋勇,“我来看着火,我保证不烧太旺!”
她很快坐在石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苗。
灶里的火苗渐渐弱下去,卫锦云掀开木盖,香气四溢。
糯米吸足了腊肉的油润,春笋脆嫩,豌豆和蚕豆闷得软烂,嵌在饭里一呡就能化。
陆岚取来碗,挨个分着饭。第一碗先递给王秋兰,又给姐妹三人分好,最后才轮到自己。
卫芙蕖小口扒着饭,“姐姐做的最好吃。”
卫芙菱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地跟着点头,王秋兰在一旁给她们倒牛乳。卫锦云握着碗,与陆岚坐在一块赏春光。
春意盎然,她告别了从前的家人,有了新的家人。
初八后,该去府学买个小宅了。
-----------------------
作者有话说:锦云:狂徒[托腮][白眼]
陆大人:甲胄好紧,锦云抱抱,锦云亲亲,锦云求求你了[可怜]
第85章 盘新工场
四月的平江府,暖得叫人直眯眼。
宁无涯弯着腰站在云来香门口,逗着蜷在竹椅上打盹的元宝。
这狸奴是卫掌柜和陆岚的心尖宠,生得是圆滚滚一团球,瞧哪里都是肉,此刻被他顺了顺脑袋,它便懒洋洋地抬眼,绿眸半眯着,打了个大哈欠后再次沉沉睡去。
宁无涯失笑,收回手瞧着天庆观前往来的行人。他们大多是提着食盒来云来香买点心的,偶尔有熟客知晓他是陆岚的师父,与他打招呼,他便笑着应一声,可转头没了消遣,着实无趣。
宁无涯踱到河边,手中的食碗里装了些隔夜的米粒。他往河里撒了些,一群鱼儿争相啄食,溅起水花。他看得兴起,又多撒了些。可没一会儿,食碗空了,鱼儿也散了,只剩下他孤零零地立在河边。
怎的这样无趣!
徒儿和卫掌柜,就不能多陪陪他这位老人家。
“宁伯伯!”
宁无涯闻声转头,见孟哥儿拿着根绳子跑了过来,见了他便咧嘴笑,“宁伯伯,你陪孟哥儿跳绳好不好,我已经从菱姐儿那里学了好几首歌谣,我先练练,下次和她一块跳。”
这跳绳是卫掌柜捣鼓出来的新玩意儿,比竹竿灵活些,也不容易夹到脚,编几首歌谣跟着跳。他这两日见天庆观前的好多孩子们一块玩。
宁无涯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他左右无事,便点头应了。
但是。
说好的一起跳绳,为何他成了石桩子,是觉得他这把骨头跳不动吗?
他力气大得甚至能与牛搏斗!
孟哥儿将绳子的一端系在宁无涯的腿上,另一端牢牢绑在旁边的椅子上。
他一边跳,一边念着卫芙菱教的歌谣,身子虽圆滚滚却比元宝好,像只灵活小猴,引得路过的客人纷纷立着瞧。
宁无涯也看得乐呵,时不时提点一句,“慢些,别摔着。”
跳了约莫两刻,孟哥儿也嫌累了,便停下来歇气。
宁无涯解开绳子,坐在竹椅上喝茶问,“你卫姐姐呢,这都快晌午了,还没见着人影。”
“卫姐姐一早就去阊门枫桥那儿了。”
孟哥儿喝了一大口牛乳解渴,骄傲道,“我卫姐姐很忙的,要挣钱养陆大人。”
卫锦云城郊牛棚送来的新鲜牛乳,赵香萍都会买上两碗煮开给孟哥儿喝。
实在是卫芙蕖和卫芙菱姐妹俩个子蹿得太快,明明去年相识时,还比他矮些,怎的过了一年,比他高了半个手掌,给孟哥儿急得每日直跺脚。
梦里都在长个子。
宁无涯无奈笑了笑。
徒儿也是被养着了。
他这次下山,本是来看徒儿陆岚的,顺便瞧瞧究竟是怎样的小娘子,能让他家那冷硬如冰的徒儿动了心。
如今见了本尊,倒真是想明白了。这小娘子生得一双杏眼,笑起来时眼波流转,活泼又灵动,身上还有股子闯劲,确实吸引人。
可转念一想,他又有些哭笑不得。徒儿忙着公务,没什么功夫陪他。
这卫掌柜倒好,比徒儿还忙,成日里不是在云来香打理生意,就是往城东的牛棚里跑,难得不忙生意,便跟着牙人去看房。眼下又去了阊门的枫桥码头,真是想与她多说两句话,比那登天还难。
他这老头本想下山凑个热闹,瞧瞧两个孩子的相处,竟落得个无人理睬的境地,只能一个人呆在云来香,偶尔和天庆观前的孩子们玩。
宁无涯望着天庆观前往来的人群,忍不住感叹。
平江府虽好,可再这么无趣下去,待见了他们俩订完亲后,他怕是要回缥缈峰继续种菜去了。
顾翔从云来香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点心盘子,往宁无涯面前一递,“喏,老头,这是我们家卫掌柜给你做的点心。”
宁无涯没急着接,上下打量了顾翔一眼,“顾小娘子,你能不能客气些,老夫怎么说也是......”
“不能。”
顾翔半点没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