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是喜欢膀子上有肉的。
那,他也能练出来。
卫锦云今日到阊门集市上大买特买,要不是卫芙蕖阻止,能将一整头猪都给运回来。
二人劝了半日,最后带回五花三斤,排骨两斤,烧鸡一只,鲥鱼一条,小鱼一篮。
待回了铺子,见孟哥儿搬个凳子坐在河旁,与张仁白一块钓鱼吃虾片。
河旁的莲花开得鼎盛,有蜻蜓从莲瓣上飞过,打转几下,又落到二人木桶里的几片水草上。
“卫姐姐回来了。”
孟哥儿丢下鱼竿,跑到她身旁帮她推车,“我与仁白哥哥钓了鱼,你快过来瞧。”
两只木桶整齐地摆在一块,靠近孟哥儿的那只,里头白条鱼和鳑鲏鱼时不时冒出个脑袋,张仁白这头,蹦了几只虾米,立了只蜻蜓在水草上。
“咳。”
张仁白摸着脑袋浅笑了一声,“孟哥儿鱼钓得不错。”
“是啊。”
卫锦云点了点头,却见孟哥儿那里有糕点碎屑,应是有人提前帮他打了窝。
午时那帮人上门要债,赵香萍依了讼师的话,与他再去了一趟府衙打听和离文书的事,张仁白便自告奋勇地帮他照顾起孟哥儿。
如今卫锦云和赵香萍一个从东边来,一个西边回,他才将木桶展示给卫锦云,又提溜着去找阿娘。
赵香萍身旁还立着那位讼师,并没有离开。
天色已晚,赵香萍今日也不继续做熝鸭,把最后一笼鸭坯挂上梁,正想歇口气,眼角扫过泥灶后的那片墙角,脚步骤然顿住。
干她这行的,少不了灶灰和油点子。白日铺子里头忙,来不得打扫,但到了晚上,她会将整间铺子规整一遍,该擦的都擦干净。
那泥灶墙角后赫然有一枚新印上去的脚印,赵香萍出门时瞧过了,根本没有。
她登时毛骨悚然。
“是个男人的。”
展子明察觉到赵香萍的脸色,顺着她的目光走进那枚脚印,用手掌比划了几下。
他瞥了不远处和卫锦云几人说话的孟哥儿,与赵香萍轻声道,“香萍姐快去屋里瞧瞧,有没有钱财失窃。”
“不用去屋里。”
赵香萍声音压得像筛糠,指尖抖着掀开铺子里泥灶后的一块青砖。
瓦罐还在,可里头原本有半罐子的铜钱,眼下空空如也。
“我离开铺子,前后不过两个时辰。”
她揉了揉眉心,“这藏钱的地方,是我从前亲手弄的,便是孟哥儿也只当这砖下是堆煤渣,无人知晓的。”
“赵婶确定是无人知晓吗?”
卫锦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二人身后,她瞥了那瓦罐一眼,“上头这么多泥,想来您往这儿藏钱已经藏了许久,您再想想......”
赵香萍脸色大变。
“他,他。”
她身子一抖,几乎站不稳脚跟,旋即捂着脸悲切道,“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
这是她攒了两个月的钱,连那些人上门要债都没拿出来。这半罐子,给她留着自个儿和孟哥儿做冬衣的钱啊!
赵婶前两日新换了门锁,而张仁白这一下午都跟孟哥儿在门口钓鱼。
卫锦云抬头看了一眼围墙。
围墙垒得不算矮,但若是身手矫健,也能爬上去。
且他还能清楚地知晓赵婶什么时候走。
“香萍姐,我们报官,你别急。”
展子明扶着几乎要哭晕过去的赵香萍,心里生出一股别样的怜惜情绪,“我弟弟便是巡检司的人,一定会将拿贼人拿住的!”
她哭,却哭得不大声,生怕外头还在玩闹的儿子听见,只能捂着嘴低声抽泣。
他却能察觉到她身子悲切地颤抖。
作为她聘的讼师,他自然要了解她的全部精力。他知晓那男人留了那么多债务给她,眼下还要来偷她辛苦挣来的钱。
真是畜生!
“卫小娘子你且帮我照料着香萍姐,我去去就回!”
展子明心中愤懑,此时此刻真想将那贼男人给剥了皮。
“赵婶,我们逮他吧。”
卫锦云拍着赵香萍的背,在她耳畔轻声念叨,“过去了,马上就过去了。”
除了姐妹三人在市集上给狸奴给了买了一篮小鱼外,孟哥儿钓的那一桶,也全然送给了它。
卫芙蕖和卫芙菱一笔一划地给它写了一份小小聘书,用红线系了,绑在了它的背上。
她们小心地将它从怀里放下,放到铺子门口。
“恭迎喵喵元宝大人进门咯。”
姐妹二人立于狸奴两侧,齐齐呐喊,还朝它作了个揖。
二人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想给这狸奴取什么名字。待回了铺子,卫锦云想着那十贯钱一拍脑袋——就叫元宝。
招财进宝。
今天捡到绿眼睛喵喵元宝大人不过一会的功夫,陆大人便带来了赏钱的好消息。
这是一只招财猫。
元宝大人闻着小鱼的气味,十分给面子,昂着头便踏进了铺子里头。
应卫锦云之邀,赵香萍母子今日的晚食是在她家铺子里用。张仁白在铺子门口立了一会,也被她邀了进去,说是今日妹妹们的考学,问到了他平日里给她们解答的题。
张仁白笑了笑,也昂着头踏进去了。
排骨教给王秋兰与藕一块炖,卫锦云就来处理那块五花。
卫锦云先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用井水洗了,在上头改花刀,混了葱姜段冷水下锅焯洗。
脆皮五花的味美,在于它的那碗蜜汁。
调蜜汁时,她用调羹舀了几勺蜂蜜,又掺进小半碗捣碎的梨汁。蜜汁在锅中渐渐泛起细泡,她不时用竹筷搅着,看汁水稠得能在筷头挂住细丝,便撒进几块碾碎的黄糖。
新垒的泥灶第一日试用,赵香萍得心应手地在一旁指导着卫锦云。
焯好水的五花取出来,卫锦云在一头穿个根铁丝,将肉挂进泥灶上。
“头回试灶别用硬柴,就用这先用炭,火稳,还不糊灶。灶心离挂着的东西要有空挡,火太近了,容易焦,太远了,又炖不烂东西。你看这五花肉挂的高度......”
赵香萍抬眼瞅了瞅铁丝上的五花肉,伸手调了调,“有些远了。离炭火远近正好,先小火烘着,让肉里的油慢慢渗出来,不然皮还没脆,肉先烤老了。”
“新灶怕骤冷骤热,火别烧太旺,等灶坯子烤透了,往后想炖想烤都方便。”
她帮着卫锦云往肉皮上刷了第一遍蜜汁,看油珠顺着肉纹往下滴,笑道,“等会儿听着这声滋滋响得匀了,便是这灶火稳了。你这灶垒得巧,往后做脆皮肉,定比我那熝鸭还香。”
“那赵婶日后可得多教教我,我还等着用这口灶做酥饼吃。”
卫锦云在一旁仔细地记。
她小时候祖母用泥灶时,她便在一旁看着,祖母为了怕她烫到,不让她碰。
眼下赵香萍也是率先自己试温,依旧不让她出手,只是毫不吝啬地教她使用方法。
能独自在天庆观前撑着这样一家铺子,她真的很厉害。
“香萍姐懂的好多。”
展子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痴痴地望着她。
他才将弟弟带回来一会功夫,便被邀请进去吃大席面,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美事?
卫小娘子她这会正在认真地烤五花肉。
张仁白坐在另一旁的凳子上,眼里尽是欣赏之意。
“哥,我一定要穿成这样吗。”
展文星坐在展子明一旁烧柴火。他被吩咐着就烧一堆木柴,也不煮东西,火愈大愈好,愈旺愈好,最好将整个院子都照得透亮。
他平日里下值回家洗漱完便倒头睡了,上值时再将官服穿上,即便是休沐日,也是在家里躺着,根本不出门,所以很少穿常服。
要让他穿也穿身劲装吧,怎的文绉绉与他哥一样,像是酸秀才。
前阵子抓到那假讼棍时,见隔壁这娘俩实在可怜,他便将哥哥给介绍了过去。
那男人跑了,理应哥哥是只需要帮着写一份和离文书,又或是帮她去府衙说上几句,这事就算完了,只能府衙审批便是。
用不着日日往这跑,也用不着家里日日晚食都吃熝鸭熝鹅,也用不着让他脱了官服来捉贼吧!
他直接穿着官服往那一站,还不将小贼吓得屁滚尿流!
罢了,长兄如父。
他是哥哥养大的,哥哥很有文采,原本能往上考,可为了供他,当了讼师挣快钱。
烧火!
这脆皮五花分了两份,一份用卫锦云自制的蜜汁,一份用赵香萍的蜜汁豆酱。
等肉身上渗出细油珠,卫锦云按照赵香萍的指导,取过晾温的蜜汁,用竹刷细细往肉皮上刷。
第一遍刷上去,油星子“滋啦”溅起,她耐着性子等片刻,再刷第二遍、第三遍......直到肉皮裹上一层漂亮的蜜色。
想来若是她这一次的脆皮蜜汁五花火候把握成功了,那日后做起酥饼时的火候,也能慢慢适应。
待院子里渐渐飘起浓郁的肉香,展文星又分到了新的任务。
“这脆皮五花的手艺这般好,赵婶您一定挣了不少钱吧!”
他呐喊着,嘶吼着,生怕院子外头听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