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今日开单,笑着数银钱,“娘子年纪轻轻,比我们盖房的匠人还懂行。我这就叫小张和二牛套上驴车,跟着你去卸,保准晌午前卸完,然后动工。”
卫锦云轻轻一咳,“且先等等,我还得给铺子里头打几件家具,方才我在外头买了些东西,瞧着你这驴车还有空地,可否腾地儿装装。”
周掌柜数完钱,继续吃起西瓜。如今这西瓜尝起来,脆甜如蜜,当真是跟浸了一层蜜水似的。
他继续笑道,“那是自然,小张快随着娘子一块去,给她帮忙搬上。”
小张随着卫锦云一起回了草市,见到了她的“些东西”。
铁锅一只,瓦罐三只,泥炉两只,石磨磨盘一个,木臼石杵三个,布匹两卷,大米两袋,面粉......
小张谨记掌柜的遵嘱,帮卫锦云一阵搬运,又将脸憋的通红,总算把那个最大的石磨磨盘扛上了车。
趁着他搬货的间隙,卫锦云又利落地去了木匠行。她专门方才一路兜兜转转瞧了,这家王记木匠行
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不仅做桌椅,还做竹编生意。
铺子的门口摆了几张条凳、一把高背椅,几个竹筐竹篮。
王掌柜正弓着腰推刨子,木屑沙沙飞扬,旁边坐着个手脚麻利的王娘子,正编织着一个精巧的竹篮。
王娘子最先瞧见卫锦云,她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是位娘子,快请进,快请进,是要看些家生还是竹器呀?我家老王手艺好,我编的竹器也扎实耐用。”
推刨子的王木匠闻声也抬起头,放下工具,用肩膀上挂着的汗巾擦了擦手。
卫锦云声音清朗,淡淡一笑,“不瞒二位,我盘了间铺面,日后要做些吃食,今日来置办些开张用的桌椅家生,再买三张床。”
王娘子眼睛一亮,心中盘算着这可是位大主顾,她立刻站起身,“做吃食那这桌椅板凳可是门面!老王,快把那张新做的长桌抬出来给娘子瞧瞧。”
她转向卫锦云,“您放心,堂食用的桌椅,我们懂,料子厚实,保准不晃悠。”
王木匠和王娘子合力抬出一张长桌,王木匠拍了拍桌面,“您瞧瞧,桌面厚度合适,腿脚都是硬木,榫头敲死的。放在您铺子里,稳如泰山。”
卫锦云上前仔细检查了桌腿处,又试了试椅子的牢固程度,满意点头,“您家手艺确实好。我还要三张结实耐用的床,榉木或好杉木的都成。不过,更要紧的是长桌和椅子,再要大小蒸屉竹笼各三套。”
她看向王娘子,“蒸笼要编得密实不漏气,蒸包子点心用的。”
王娘子点头保证,“蒸笼包在我身上,咱们平江府的竹子闻起来清香,我篾片刮得溜光,绝不沾底漏气。这么一算,那娘子要做的东西可不少。”
卫锦云适时接过话头,“眼下正是处处要用钱,这笔开销着实不小。我瞧着娘子都是实在人,价钱上,还请多关照些。往后我的铺子里若还有添置,或是坏了要修补,自然都认准您家。”
王娘子脸上笑容不变,“娘子是爽快人。咱小本生意,价钱最是公道。您看啊,这榉木床用料足,工也细,一张少说也得这个数......”
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价格,接连将桌椅板凳和蒸屉竹笼一块说了。
卫锦云又与他们夫妻脸急头白脸争了一阵,耗费了不少口舌,最终砍到了心理价位。
床是现成的,木头好些,却也不做什么装饰,睡得踏实就成。王氏夫妇喊了自家儿子,也套了车,共同将床抬上去,一会与卫锦云一块回去。
三张床花了她六百文。
至于桌椅板凳,蒸屉竹笼,又签了契约——
杉木长桌六只,长凳十二只,毛竹藤椅六只,蒸屉竹笼大小三套,工料共一贯八百文,先付定金三百文,半月后交货,按样验收,不合退定金。
王娘子手里拿着那张契约,盯了一阵,心里念叨着这娘子瞧着身量纤细又年轻,心里门槛精着,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卫锦云的契约一式两份,与方才那张泥瓦契约一块拿在手里,“不过,我还有一件活计想托付给王叔。若是能做,连同方才定的那些家什,咱们就一并定契了。”
王娘子和王木匠一听还有生意,而且听起来不寻常,都来了精神,“娘子还有何吩咐?只要是用木头竹子做的,我们家都能试试。”
王木匠手里攥着卫锦云给他的图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与草市里的一些推车很像,但倒是有些不同。
四个车轮组成了坚固底座,尺寸并不大。底座之上,是一个分为两层的木柜。下层是用木头半封闭,上层则是一个平整宽敞的操作台面,三面围有矮栏。
操作台面的有一块可以向上掀开的木板,下方露出一个预留的方形空洞,其大小和位置正好对应下层放置的泥炉上方。
一旁的木板也是相同,并不对着泥炉,底下不镂空,掀开后就是一个可以摆放食材,调料和收银钱匣的柜台。
图纸上方还简略地画着一个可拆卸的轻便顶棚框架,一旁写着可用油布或竹席。
“没见过这样的。”
王木匠抬头扫了一眼卫锦云,“我倒是可以试试,届时我先打个样,您再看看,不收您定金。”
他做惯了桌椅板凳,也有做过几次马车轿辇,这样巧思的小推车,他倒是很想试试。
这一趟草市下来,卫锦云可是唾沫都要说干了。本以为只需花上一个时辰顶天,待她出了木石匠行,抬眼一望,已邻近正午。
生煎与烧麦摊子的小贩已在洗碗收摊,过了朝食时辰。
卫锦云并不是太饿,去茶摊上喝了碗紫苏水,买了一袋油汆臭豆腐干,用竹签插着吃,又给妹妹们秤了两斤糖杏,给祖母带了罐核桃。
油汆臭豆腐干最好是要泡些辣椒汁才好,可惜眼下还没有辣椒。小贩们用芥菜剁碎,泡了蒜水,尝起来也是别有风味。
卫锦云咬了一口,表面有层薄薄的脆皮,内里蓬松暄软,外脆内酥,香臭香臭。
还有些辣。
陆岚喜欢吃蜜金橘,阊门码头这儿有家蜜煎铺子味道不错,他常来。
不过六月里正是吃杏的季节,铺子里头的沈娘子给他好一番介绍,他当即秤了五斤糖杏。
他拎着包好的糖杏,一转身,又瞥见那窈窕倩影。
她左右拿了个油纸包,右手则是挑着两根竹签,与他一样秤了蜜煎。
她抬脚豪横一跨,就翻上了一辆驴车。
他眯起眼望向远处那辆走动的驴车,见她倚在石磨旁,用竹签戳起一块臭豆腐干,辣得直哈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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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人又路过~[三花猫头]
家里阳台地板耗子叫的朋友为本人(真是太过分了
第8章 砌砖添瓦
今日并未下雨,热情的小张见驴车上还剩个空隙,让便让卫锦云坐上搭车,比走路快可可省些力气。
卫锦云自然应允,逛了一上午草市将她的脚都快累折了,她快步横跨坐上,随着她的砖瓦石磨一块回了铺子。
这一路上晃晃悠悠,满载而归,虽是花了她好些钱,但她觉得连空气里的泥草味都混上了一丝甜。
小院经过昨日她们一家和两位婶子的一番大清扫,早已焕然一新。如今太阳那么一出,更是多了几分亮堂,可算是有点人气儿了。
她雇佣的两辆驴车拉得满满当当,引得天庆观前的好些铺子掌柜探出脑袋来瞧。
是位瞧着面生的娘子,看样子是往那间上午蹲着两个小娃娃的老铺子门口去。
张仁白正巧抱着一摞宣纸从店里出来。
他们家在这儿买卖文房四宝已经有二十余年,他年方弱冠,生得斯文白净,今早才见了卫锦云,却是话未出口脸先红三分。
眼下见她领着两个粗壮汉子回来,他显得有些局促,抱着宣纸的手指紧了几分。
“卫,卫小娘子回来了。”
张仁白的声音不大,带着些书生特有的腼腆,目光飞快地在卫锦云脸上瞥过,又迅速垂下,盯着怀里的宣纸。
他上午已经瞧见那铺子有人出来,李记熟食行的赵婶已经抓着一罐子黄豆,踏进里头与她们闲聊去了。
孟哥儿与他说一早瞧见的那位姑娘姓“卫”,与她一块是她的祖母和两个妹妹。孟哥儿嚼着黄豆,将自己阿娘与旁人闲聊的话,在张仁白面前又复述了一遍。
怎的一向与客人介绍纸笔口齿清晰的他,话忽然有些说不明白了。
卫锦云停下脚步,微笑还礼,“是啊,刚去王记定了些开张用的家什,这两位师傅是来帮我修补院墙和屋顶的。”
她指了指身后的小张和二牛。
张仁白这才抬眼看了看两位泥瓦匠,朝他们点点头,又看向卫锦云,“卫小娘子辛苦,若有什么笔墨纸砚上的需要,尽管来店里便是。”
“自然自然。”
卫锦云抬眼看了看头顶的铺面上写着“张记文房四宝店”,自然回道,“日后妹妹们上学,还得去张公子铺子里挑几样呢。”
张仁白“嗯”了一声,步伐轻快地走回自家店里去了。
她竟然知道
他姓张!
卫氏姐妹俩早已经站在门口望着街口的方向,眼巴巴地盼着卫锦云回来。这一上午,周围已经有好几家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前来找祖母闲聊了,她们听得晕头转向,无聊得很。
驴车上的石磨遮住了卫锦云的身影,二人好不容易见到姐姐从驴车上跳下来,又被一旁那个卖纸的生人抢去了先机。
怎么大家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了,人与人之间,真的有那么多话要说吗。
那人又不认识姐姐,话也没说明白。
卫芙菱捧着碗,快步从几节石阶上跑下来,奔到卫锦云的面前,“姐姐累不累,快喝些水。”
蒲扇捏在卫芙蕖的手里,“唰唰”得帮她扇风。
“不累不累。”
卫锦云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把秤好的糖杏往姐妹俩手中一塞,“姐姐尝过了,超甜!”
卫芙菱嘴里念叨着“姐姐真好”,拉着卫芙蕖跑进院里你一颗,我一颗地分糖杏去了。
待将砖瓦全都卸到小院里,小张和二牛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干活。
他们手脚麻利地检查了院墙几处已经被雨水泡烂了的砖块,数了数重新砌灶台的砖块数量,又爬上屋顶查看瓦片。
灶台是要先砌好,毕竟日后做饭煎饼都靠这儿。待真正能用,在雨季里等黏土灰浆干燥,还得至少等上个七八日。
小张望着堆在小院里的这一大摞砖块,好奇问道,“卫小娘子这铺子只是修缮,虽上面那层砖块有些烂了,但底下还有些好的,买那么多岂不是浪费了。”
房顶上碎了好多瓦片,确实需要重新替换。这砖块却同,又不是打地基重新造房,也用不着那么多。
“要是还有些剩余,能否拜托小张哥在院里帮着垒个泥灶。”
卫锦云替他们煮好炒麦茶,放在一旁晾凉,“妹妹们还想要个隔间呢。”
有些酥饼,是要在泥灶中烘烤,才能做的酥脆又掉渣。在有烤箱的现代,祖母糕饼点的后院里依旧是有一只泥灶摆着。
她总说电烤出来,没有烘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