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白攥紧了茶碗,直勾勾地盯着陆岚。
“啧。”
陆岚看着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挑衅啊。”
陆岚转头看向柜台,目光落在卫锦云身上时,眼神立刻柔了,“卫掌柜,劳驾过来一下。”
卫锦云正跟晚雾核对着最近的账单,闻言扬声问,“干啥呀。”
她嘴上说着,脚步却已经迈了过来。
陆岚指了指自己的腰侧,“我腰封上挂的那个香包,许是落在藤椅里了。”
卫锦云“噢”了一声,转身去藤椅旁翻找,果然在被褥的下头摸出了她的喵喵曲奇隐藏款小香包。
她走回来递给他,“给。下次再这么丢三落四,我可不给你收着了。”
陆岚接过香包,却没立刻系上,只是拿在手里转了转,抬眼看向她,“这香包的绳结,我好像有些忘了怎么系了。”
卫锦云:?
她瞪圆了眼,“你之前系得不是挺利索吗?”
陆岚拿着香包,一本正经,“我护送人是专业的,这些细活,不如卫掌柜拿手。那系香包这事,在不在护送服务里。”
“烦死了你这个陆岚。”
卫锦云伸手夺过香包,“我真是怕了你了。”
她弯下腰,手指灵巧地穿过绳结,在他腰封上系了个紧实的蝴蝶结,“好了,这下不会掉了......请问巡检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无。”
张仁白坐在对面,看着卫锦云弯腰给陆岚系香包的模样,手止不住颤抖。元宝喵的一声跳上陆岚膝头,还被他抬手顺了顺毛。
张仁白眼尾的青筋突突直跳,眼里像是要冒火,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忽然站起身看任何人,径直冲了出去。
到了云来香门口,冷风一吹,他反而更燥了。他手忙脚乱地摸出袖袋里的小纸包,指尖都在抖,往嘴里倒。
“仁白,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又跑到云来香去了?”
徐氏拽着他往自家铺子里拖,却带着止不住的气,“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她说了她不喜欢你了,你偏不听,你在吃什么东西?”
张仁白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纸包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滚了几圈,露出里面灰白的粉末。他眼神一慌,想弯腰去捡,陆岚却出来了。
他脚步未停,靴底稳稳踩在那纸包上,目光冷沉地看向张仁白,“这是什么?”
张仁白嘴唇哆嗦着,偏过头不肯说话。
徐氏见状,急得推了他一把,声音里带着哭腔,“儿啊!陆大人问你话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心里清楚巡检司一来早来查过,不让她与张仁白说,此刻只盼着儿子能赶紧认个错。
张仁白双目通红,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凶,依旧死死抿着嘴。
徐氏见他这模样,越发慌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仁白!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听爹娘的话?你要是早听我们的,好好读书考科举,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这一喊,铺子里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包括早就瞧见云来香门口站着巡检司人的其他掌柜。
张仁白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卫锦云脸上时,正好撞见她眼里的那抹不解。
那是他心上人的眼神。
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压抑瞬间冲破了喉咙,他猛地甩开徐氏的手,朝着她嘶吼,“我就是因为太听你们的话了!”
他竟直接哭了。
“你们让我读死书,我就从不出门,你们让我退府学,我连再见到夫子招呼都不能打,你们让我考院试,我就熬得整宿整宿不睡,你们说卫小娘子配不上我,我就只能远远看着她!”
“可我换来什么了?院试落第,你们说我没用,我想喘口气,你们说我不学好......我受够了!”
徐氏被他吼得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
张父也从铺子里出来,见着这场景,捂着心口直跺脚,“你这孽障!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对!我就是要气死你!”
张仁白的声音带着绝望,“都死了才好!死了我就自由了!死了我就能......就能和她说话了!”
他眼神涣散,手胡乱地挥着,“从小到大,我穿什么颜色的衣袍,朝食想吃甜粥还是咸粥,甚至想不想吃葱姜,都要听你们的!我活得像个悬丝傀儡!”
“只有今年夏日,你们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守铺子。”
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泪意,“那几日,我不用背那些拗口的书,不用听你们念叨光宗耀祖,卫小娘子给我点心吃,两个妹妹和孟哥儿和我玩......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你这不孝子!”
张父冲出来,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你竟敢咒爹娘死!”
“好啊。”
张仁白看着他,眼底最后一点光也灭了,“那我死。我死总行了吧?这样你们就再也管不着我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河里冲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扑通”一声巨响,他的身影已经坠入了冰冷的河水,溅起一大片水花。
“仁白!”
徐氏尖叫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
作者有话说:锦云:我真的对你无语了。[白眼]
陆大人:睡觉——
(那什么锦云不可能下河去救张仁白,我先说一下。馄饨那里玩了一位老婆的名字梗,哈哈哈你能看出来吗[墨镜]
开学了,我想喝点营养液振奋一下[爆哭]
第62章 真相大白
冰冷的河水漫过胸口时,张仁白反而觉得松快了些,燥热不再。
岸边的惊呼和徐氏的哭喊被水声隔得远远的,他闭着眼,直至水蔓延到他的脸上,才猛地呛了口水,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别过来......不准过来!”
巡检司几个弟兄在陆岚的命令下要跳下去救人,却被张仁白大声呵住。
“儿啊,算我求求你,你先上来,娘不逼你了,娘再也不逼你了!”
徐氏扒在河沿上,痛哭流涕,似是忏悔,若不是展文星拦着,她也要跟着一头栽下去。
张父浑身都在颤抖,他实在无法想象懂事的儿子,会忽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他一向最听话了,七八岁时就信誓旦旦地对他说“爹,我将来一定会光宗耀祖的”,他明明很听话的......无论他和妻子要求什么,他都
会乖乖照做的。
怎的会变成这样!
“咳......咳咳......”
河水又漫上来,张仁白双手无力地浮着。岸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却把脸浸到了河里。
他不想被捞上去,不想再看爹娘的脸色过日子。他只要一闭眼,他们那些恼人的话就全往脑子里钻。
冬至后的河里结了薄冰,冻得他骨头疼。他摸出怀里的多的纸包,里头的东西早被水泡得发黏。
“他们要借我的死头,把真货运出城......”
脑海里恍惚着,什么声音钻入张仁白的耳朵。
“别过来......”
他重复着喃喃自语,声音被河水泡得发颤,水蔓入他的口鼻,“我什么都不不知晓......真的,不知晓......”
他忽然想起夏日的河,河里有很多鳑鲏鱼、白条鱼,他们一起钓鱼捞鱼,赤脚踏在河沿里,用扁箩捞起活蹦乱跳的青虾。云在水里飘,风里都是芦苇和莲花的味道。可眼下的河水,冷得像要把人骨头都冻裂。
不如真的死掉算了。
岸边的乱声里,突然挤进来个小小的身影。
孟哥儿扎着两个歪歪的小辫,他扒开围看的大人腿缝,仰着圆脸往河沿瞅。
“仁白哥哥!”
他的声音盖过了水声,“你下河摸鱼呀,娘说这几日水凉,摸鱼要冻肚子的。仁白哥哥你过来些,孟哥儿拉你,不要摸鱼了。”
张仁白猛地浮出水面,对着他喊,“孟哥儿,别过来!”
“我不摸鱼,我拉你上来。”
孟哥儿往前猫起了身子,小手往水里探,够了半天够不着,手被河水浸得红了,急得眉头也皱成一团。
他扭头回了铺子门口,那儿有晒衣裳的竹竿。他跑过去,抱住竹竿根使劲往河边拖。竹竿比他人还高,压得他身子歪歪扭扭,却硬是扛到了岸沿。
“仁白哥哥,你抓这个!”
他把竹竿往水里送,竹竿浮到张仁白的手边,“我阿娘说的,竹竿能挑水,也能拉人。你抓紧了,我力气大着呢!”
卫芙蕖和卫芙菱也挤到岸边。卫芙菱站在岸沿,挥着手喊,“仁白哥哥快抓呀,水里冷!”
竹竿晃悠悠,竿梢沾着的水珠滴进水里,溅起小小的圈。
孟哥儿的脸憋得通红,还在使劲往前送竹竿。
“别往前送了。”
“仁白哥哥。”
卫芙蕖拉住竹竿,“你不是坏人,对吧......那你将坏人说出来好吗。”
张仁白看着这三个小身影,深吸一口气,伸手扣住了竹竿。
孟哥儿见他抓住了,脸上立刻绽开笑,露出他夏日至今长了一半的门牙。
“仁白哥哥你抓牢啦!”
他攥着竹竿,身子往后仰,小辫子在风里甩得老高。卫芙蕖和卫芙菱也蹲下来,一人抱着孟哥儿的腰,一人帮着扶竹竿,三个孩子的力气虽小,却攒着劲往一处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