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又能否找到这里?
一连串的疑问迫在眉睫, 伊莎贝尔闭上眼睛,思绪飞转。
七天, 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还剩六天。
越拖下去,她的身体就越撑不住,逃生的希望就越发渺小。她必须想个办法弄出动静……
倏然, 她将目光转向火池——纵横交错的浅槽里,凝固着暗褐色膏体,边缘结着薄冰,还能嗅到刺鼻的石油气息。
如果是奥黛丽在,也许能很迅速地分辨出这是哪种化学原料。
过氧化钠……遇水放热。
伊莎贝尔眸光微亮,她的双手被铁链捆绑,只能勉力蜷缩起膝盖骨敲击地面。
果然,底下是一层冻土,里面暗流涌动。
伊莎贝尔忍着手腕撕裂般的疼痛,再次狠狠用膝盖骨敲击。
“咔哒”,被燃料炙烤过的冰层很薄,撞破的瞬间,渗水流进浅槽里,一股热气涌动,发出滋滋声。
下一刻,一簇小小的火苗涌现!
成了。
伊莎贝尔眯起眼,再次重复这样的操作。
膝盖疼得没有直觉,手腕的血顺着铁链留下。火苗却越来越大,突然间发生质变,顺着沟槽蔓延!
纵横的火舌舔舐冰墙,融化的冰水跟着倒灌进燃料池,引发连锁爆燃!
这一次西里尔不在,没有开关控制火势,烈焰越燃越高,冰层融化加剧……
“砰!”
伊莎贝尔昏过去的前一秒,冰顶被热浪掀翻!
同一时间,伽蓝圣殿广场的所有人看向发出动静的地方!
正在做祷告的西里尔倏然睁眼,脸色剧变。
“来人!”
看见人群往同一个方向汇聚,藏在废弃塔顶的海因里希脸色凝重。
“是她,一定是她。”
广场上,黑衣教徒们匆忙拿着器具冲向雪山顶。
蒙住脸的汉娜望向山顶,目光沉重。
海因里希深吸一口气:“我们找了这么久的伽蓝塔顶,原来根本不是所谓的塔。”
根据贝丽的描述,她被洛奇带着去了很高的地方,一层又一层,无法分辨方向。
于是海因里希和汉娜找遍了伽蓝圣殿的建筑,甚至连地底都去过了。可是一无所获。
现在,他们看着那座皑皑雪山,终于知道“高塔”在哪里。
是墨菲斯山!
“走!”
海因里希迅速跟上,走了两步又停下,看向汉娜:“谢谢你的帮忙,你留在这里吧,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汉娜摇头,在掌心写:“我会见机行事。”
海因里希没有多劝,带着汉娜离开。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往塔里扔,随即立刻蒙着黑袍隐蔽在上山的人群里。
很快,惊叫声在身后响起:“着火了!伽蓝神塔又着火了!”
距离索菲娅纵火不久,这座高塔再次遭受烈焰摧残。
这一次,古老的神塔再也无法支撑,在众人的呼喊声中轰然倒塌!
火势蔓延,无数惊叫声里,海因里希早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临走前,他给赫尔曼留下了信物。
如果对方足够敏锐,也许能够接收到信号,做出反应。
如果错失时机,那也没关系。
寒风呼啸,裹挟着烧焦的味道。海因里希摩挲着袖中的蓝宝石,看向山顶——他会和伊莎贝尔一起奔赴结局。
看着海因里希果决的背影,汉娜凝望着那座高塔,眸光悠远。
他的父亲没有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蕴藏无数记忆的神塔,终于走向灭亡。
……
与此同时,赶往墨菲斯雪山顶的众教徒愕然回头,谁也不敢看西里尔的脸色。
“尊者……我们……我们要回去救火吗?”洛奇颤颤巍巍地问。
西里尔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目光暗沉,t而后大步走向山峰,不再理会那座倒塌的神塔。
洛奇慢半拍,立刻明白尊者的意思!
比起无可挽回的神塔,显然是神山里的人更重要!
就在西里尔放弃神塔时,山脚下的朝圣者、圣匹斯堡内外城的民众、视线范围包含古尔勒弥斯山脉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远方的高塔坍塌。
“伽蓝神塔……倒了!”
“神塔倒了!”
……
消息长着翅膀传遍全城,有人跪地痛哭,有人双手合十祈祷上天不要降下惩罚……
整个圣匹斯堡乱成一锅粥,数个国家赶来的大主教纷纷要求面见教皇,询问发生来什么事。还有王室朝拜的车队也在跟着探听消息,挤挤攘攘的马车堵得城市中心水泄不通。
角落里,标志着锡兰王室的马车中,奥黛丽惊讶地看着墨菲斯山顶映红半边天的火光。
“赫尔曼,一定是姐姐她们……”
赫尔曼同样看着远方,微眯着眼思索。
在他身后的车队,是洛娜带领的王室护卫。
海因里希离开前,将女王的信物给了他。
打开信封的那一秒,赫尔曼就猜到这对夫妇想做什么。
现在,燃烧的神塔既是发送的信号,也是给予王室车队上山的借口。
通往伽蓝圣殿的路被愤怒的主教们闯了进去,赫尔曼瞅准时机,立刻带领着车队跟上。
他抓住奥黛丽的手,深灰色的眼睛平静无波:“相信你的姐姐,也相信我们。”
他们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前后脚就跟上了行动的步伐。
“是,没什么好怕的。”奥黛丽蓝眼睛里的惶恐退却,看着山顶,“赫尔曼,我想我们可以抄近路。”
赫尔曼蹙眉:“你来过这里?”
“不是我来过。”奥黛丽从怀里拿出图纸,“你忘了吗?特蕾莎曾经是圣匹斯堡出逃的修女,来之前我特意根据她的描述画了图纸。”
赫尔曼眼底滑过赞赏,“你为你姐姐争取了时间。”
“是为我们。”奥黛丽飒爽地跳下马车,回身握住赫尔曼的手,“我们诺曼一家人,少了谁都不行。”
伊莎贝尔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她点燃了火池,自己也承受高温的炙烤。
这是她早就预料的状况,只有这样才能逼出西里尔。
所以当西里尔进来的第一时间,看见的就是伊莎贝尔平静的笑容。
短暂数秒,西里尔立刻意识到什么,勾起唇角:“想要海因来救你?”
“还是想自杀,或是要我放过你?”西里尔笑容和煦,缓缓靠近,“一切都可以谈,可你偏偏采用这么极端的做法,破坏了这座密室……”
“你知道我会怎么惩罚不听话的孩子吗?”他笑容弧度扩大,眼底神情温和得近乎诡异,就在他即将靠近灭火阀门的刹那,就听见伊莎贝尔的声音。
“别动。”
伊莎贝尔的冰棺靠近火源,最先融化,现在只剩两条沉重的手链。这并不足以限制她的行动,至少能够让她走到中心冰棺前。
“再上前一步,乔治安娜的冰棺就会彻底掉进火海。”她慢条斯理地向西里尔展示冰棺融化的水珠。
西里尔的笑容渐收,“我劝你放弃这个做法,我讨厌别人用她威胁我。”
伊莎贝尔:“让你想到厌恶的人?”
西里尔脸色暗了下去,淡金色的眼眸翻涌着陌生的情绪。
“你宣称乔治安娜是你的挚爱。”伊莎贝尔缓缓道,“甚至想杀了我复活她,那么现在,看着她和我同归于尽,或是放了我,还能保留她的完整的尸体,你选哪个?”
西里尔阴沉地盯着伊莎贝尔,忽然笑了。
那笑容说不出的诡谲,甚至带着几分狂态。
“我哪个都不选。”
深吸一口气,他又露出和煦的笑容:“小姑娘,你忘了吗?神可以做到一切。”
“即便没有献祭,我也会让她彻底活过来。”西里尔紧盯着伊莎贝尔,一字一顿,“而你,既然连七天都不想等,那就在今天承受威胁我的代价。”
最后一个字落下,黑衣教徒们齐齐举起弓箭,对准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感受着冰棺渐渐融化,鲜花开始腐烂,近距离观察下的乔治安娜皮肤出现尸斑。
存放太久的尸体经受不了高温,失去药物滋养,她的皮肤飞速干瘪,头发被冰水浸泡着,在火光下显露黝黑的色泽。
伊莎贝尔眸光微顿,心中闪现异样。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西里尔——那张脸喜怒难辨,似乎根本不受她的威胁,可惜淡金色眼眸紧盯着这座冰棺,根本没有移开视线。
伊莎贝尔垂眸,数秒过后,微笑抬头:“西里尔,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眼神骗不了人。”
“是的,我相信你可以复活她。”她顿了顿,又将冰棺往前推了半分,“可是你真的敢眼睁睁看着她的尸体在火海融化吗?即便你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又敢不敢赌那百分之十的失败?”
冰蓝色的眼睛似乎能穿透人心,伊莎贝尔盯着西里尔,缓缓道:“曾经你做过这样的选择吧?你尝过输的滋味……现在,还敢再尝一次吗?”
西里尔的脸色霎时狰狞,手指紧握成拳,呼啸而来的记忆几乎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