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头发?
她不是乔治安娜?
那她是谁?真正的乔治安娜在哪?
他保存这么多年的尸体,不是乔治安娜?是谁骗了他!
他几乎瞬间双目血红,前所未有的怒意涌上心头,就在爆发的前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西里尔。”
西里尔僵住,某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幻听,或是因为愤怒产生错觉……
也是这一秒,他几乎没有设防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那个不起眼的修女,摘掉了头巾,露出一张满是伤疤的狰狞面孔。
他审视过这张丑陋的脸,可是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刚才的怯弱与卑微,像是躯壳里换了一个新的灵魂。
一个他无比熟悉的灵魂。
西里尔盯着那双眼睛,忘了该怎么发声。
他听见自己的声带颤抖,“乔治安娜……你回来了?”
“是我。”
乔治安娜看着近在咫尺的西里尔,缓缓露出笑容:“好久不见。”
西里尔扯开嘴角,几乎是下意识回应。可是不等开口,一股剧痛袭来!
他低头,胸膛破开一个血洞,正在汩汩流血。
第107章
鲜血溅在脸上, 乔治安娜面无表情,捅了一刀又一刀,直到西里尔闭上眼睛。
她喘息着, 手臂微微颤抖, 看着昔日不可一世的教皇,就这么轻易地被自己杀死。仿佛过往的爱恨也如同脆弱的生命一般, 化为指尖流沙,随风飘散……
她以为自己会痛快无比,是的, 看着西里尔死去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呼吸终于畅快。
路德维希面目全非的尸体、海因里希生病发疯的模样、凋零的查尔维斯庄园……那些萦绕在心头的恨,折磨得她日日夜夜不得安眠,现在终于手刃罪魁祸首, 她当然应该痛快。
可是, 当鲜血流淌在掌心, 带着灼烫的温度, 她却落了一滴泪。
那滴泪落在西里尔的脸上, 又悄悄滚落进衣领, 好像也是他流的泪。
哭什么呢?
乔治安娜木楞地擦拭眼角。
这么多年的岁月里,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眼泪。
她这一生啊,大多时候都是痛苦的。
所谓王室的公主, 实际是荒淫的国王乱/伦的产物,母亲自缢, 而她也被视为不祥。她能长大, 都是因为有姐姐。
前半生,她的世界里只有姐姐塞拉菲娜,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所以她甘愿主动代替塞拉菲娜成为伽蓝圣殿的圣女。
来到圣殿后,她短暂地爱过西里尔。这世上很难有人对神明的偏爱视而不见。
她见识过他改变世界的能力,那让年轻的她以为,自己也有创造美好生活的可能。
她分不清那是向往还是爱情,或是二者都有。
她甘心成为圣曜的信徒,当那缕光照进世界,前半生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她可以笑着进入新的人生。
被西里尔放弃时,她其实没有很深的痛苦。被遗弃或是被利用的滋味太熟悉,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心里叹息一句:果然如此。
她就像随波逐流的船,永远没有停泊的港湾,命运想让她飘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偶尔会乐观地想,也许那也是新的人生。
年轻的公主,在刚成年的年纪,还期待着新的人生。
后来,她真的短暂地拥有了它——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路德维希那样的人。
他又聪明又愚蠢,总是做出所有人都反对的事情;他沉默寡言,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即便知道她是代表王室和教会的钉子,也甘愿在教堂里对她许下婚姻的誓言。
那短暂的时光里,他们没有多么感人肺腑的爱。他这一生,甚至连那个字眼都不曾提及。
爱究竟是什么?
是书里说的天长地久,还是生死相依?乔治安娜不明白。
她只记得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夹杂着笑意,察觉她的注视,又匆忙低头的那一秒;是婚礼教堂里,他扛着母亲的反对,将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是生产那天,她做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可在昏迷前的那一刻,她看见那个刀枪不入的男人,滴在她脸上的泪……
她接住了那滴眼泪,这一生,却没来得及回答。
早该知道的,命运对待她,从来无情。在小船以为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时,又用狂风暴雨将它摧毁。
她不止一次地虔诚跪拜墨菲斯雪山,期望着这座亘古不变的山峰或许能聆听她的哀求,让一切重来吧,让时光倒流。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寒风呼啸,神明似乎在嘲笑她,一个棋盘里被操纵的棋子,也妄想改命?
好痛啊,麻木的心脏在这一刻剧烈地抽痛着。
什么是神明?这个世界的神明为什么选中西里尔?为什么肆意操纵她的人生?她疯了般地想要复仇,终于杀了西里尔,可是谁将失去的还给她?
那段无风无雨的平静岁月早就消失在命运的浪潮里,了无痕迹。
“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复仇结束了。
她仰头,擦掉泪水微笑,眼神空空荡荡。
良久,她扯开嘴角,露出微笑,回头道:“你们快走。”
海因里希怔忪地望着她,那句久违的称呼哽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是他的母亲,是他以为亲手杀了祖父和父亲、不曾爱过自己的母亲……原来她一直潜伏在西里尔身边,即便儿子出现在眼前,也没有机会相认。
“快走吧。”乔治安娜再次重复,褐色的眼睛望向海因里希。
她的脸明明那么可怖,却和记忆里美丽的模样重叠,温柔而娴静。
“您跟我们一起走。”伊莎贝尔缓缓走向乔治安娜,“等一切结束,查尔维斯庄园还等着您的回归。”
她顿了顿,“海因和您也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乔治安娜垂眸,沉默许久,忽然道:“好,你们先出山洞,我要把西里尔的尸体处理了,否则伽蓝圣殿那边没法交代。”
“我们帮您。”
“不用,我现在是神殿仆人,以我的身份更好解释。”
合理的理由无法反驳。
伊莎贝尔没说话,只是接过海因里希的火器,对着西里尔的胸膛开了两枪,再探着他的脉搏确定没有生命迹象才退了出去。
出了山洞,伊莎贝尔趴在海因里希的肩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终于长松一口气。
远处山腰,奥黛丽和赫尔曼带着守卫等候在那里。
看见二人的身影,奥黛丽激动挥手:“我——们——在——这!”
伊莎贝尔微笑,挥了挥手回应。
“一切终于结束了。”海因里希也扯开一丝笑。
“嗯,等公主……”伊莎贝尔顿了顿,忽然挑眉笑,“等母亲出来,你还是背母亲吧?”
海因里希没想到这么快就面临婆婆和媳妇同时掉水里的难题,无语半天,没好气道:“你的腿受伤了,母亲不会计较这些。”
顺口将那句称呼说了出来,海因里希反应过来,不自在地垂头。
“是的,海因,她是你的母亲,无论过去发生多少误会,她都不会计较。”伊莎贝尔盯着他,笑道。
海因里希面色复杂,忽然长叹一口气:“我和她……不是很亲近的母子关系。”
“但她一定很爱你。”伊莎贝尔顿了顿,轻声说,“你记得那份突然出现的救命草药吗?赫尔曼说,它来自圣匹斯堡。从前无法解释的来历,现在终于清楚了。”
海因里希彻底愣住,眼眶泛红,很快撇过头。
“她背着仇恨无法离开,却没有停止爱你。”伊莎贝尔抚摸着海因里希的侧脸,轻声说,“别怨怪她。”
海因里希深吸一口气:“我不会。”
海因里希挤出微笑,两个人同时看向山洞的方向。
山洞里,乔治安娜背对着众人站立,不知在思考什么。
“出来吧,母亲。”海因里希忽然喊。
乔治安娜僵住片刻,缓缓转头。
她眼神里似有万千情绪,最终化为淡淡的哀伤。
她也跟着挥了挥手,嘴里说了什么。
隔得太远,夫妻俩听不清。
就在海因里希想靠近时,伊莎贝尔脸上剧变:“小心身后!”
山洞里,一只染血的手攥紧乔治安娜的脚踝,旋即响起发颤的笑。
“为了那个男人,你要杀了我……”
乔治安娜猛然回头,那一瞬间,她看见本该死透的西里尔,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不确定这是人是鬼,下意识捡起匕首,还没动作就被西里尔按住手腕。
“乔治安娜……”他的声音轻得可怕,混合着笑声紧贴在她耳边,“你忘了吗?我是神……神明是杀不死的哈哈哈哈。”
他说话时,其他人听不见的系统机械声同时响起。
“自动消耗一百积分恢复生命体征。”
“宿主,再次提示您,积分有限,请以改变世界的主线为重。宿主,再次提醒您,积分有限……”
系统提示响起时,时间停滞,仿佛被划分在了另一个空间,所有人像木偶般停顿。
然而,远处的伊莎贝尔缓缓抬眸,震惊于了然同时出现在眼底。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