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什么?”伊莎贝尔淡淡反问。
海因里希:“……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假如……我是说, 假如未来有一天, 你想离开查尔维斯过新的生活,那我们就不应该发生关系。”
“如果进行到那一步,我……”他顿了顿, 语速飞快,“我就要对你负责。”
“宣泄一时的欲望的固然容易, 可是、可是……这种事情上, 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吃亏的!”他皱眉,故意粗着嗓子,含糊说, “当然,我没有照顾你的意思,我们是搭档,搭档就是要平等,我可不想占你便宜,省得日后牵扯不清!”
伊莎贝尔盯着他,目光微怔。
在这样的视线里,海因里希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怒道:“好吧,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古板,你别这么看着我!”
伊莎贝尔没有移开视线,眼神反而越发怪异,最后甚至笑出声。
海因里希:“!”
他心乱如麻,这个女人居然还在笑!
伊莎贝尔笑着摆手,示意你先别管,我要笑一会儿。
她是真的没料到,一个建模绝佳、身体素质优良、据观察某功能也很不错的正统西方男人,居然在男女关系上如此保守。
保守得让伊莎贝尔都不好进一步展开攻势。
对她而言,和一个非常符合审美的男人合理合法地进行夫妻生活,是很正常的生理需求,也是一种调剂。
这和是否拥有感情基础、未来是不是要对彼此负责等等,没有半毛钱关系。
然而,看海因里希的意思,假如要踏出这一步,恐怕得把孩子名字都先想好。
伊莎贝尔笑了很久,直到海因里希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才挑眉道:“是的,你的确出乎我意料的古板,像薇奥莱特房间里那座上世纪的老笨钟,报时不准,还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很欠修理……”
海因里希越听脸色越青。
“不过……”伊莎贝尔满意地收尾,峰回路转,“胜在做工精致,赏心悦目,颇有收藏价值,我很喜欢。”
“喂?!你说什么呢?”
海因里希皱眉,一时分不清她在评钟还是评人。
“海因里希。”伊莎贝尔微笑,仰头看他,“我知道你在为我考虑……”
“我没有!”海因里希撇开头,语气冷酷,“我只是坚守自己的原则。”
“好吧,你没有。”伊莎贝尔无所谓耸肩,“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如果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那么性|生活就不存在谁吃亏,除非你技术太差……”
“这更不可能!”海因里希大声地反驳,说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等等……不是……你你你就没想过万一你以后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呢?万一你后悔了呢?你怎么都不知道多想想?”
“你这个女人!你什么都不想!”他越说越生气,像只暴躁的大狗,目光凶狠地指责伊莎贝尔:“你就知道着急!”
“我着急?”伊莎贝尔倚靠门框,语气悠闲,“好吧,就算是我着急。”
“斯宾塞先生,我很欣慰你考虑到了这世上大部分女人的困境。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鼓励任何随意对待自己身体的行为。但认同洁身自好,并不代表支持把贞洁当作枷锁,给每一个女人烙下思想钢印。”
“奥黛丽小姐,我倒是很震惊,你在这件事情上为什么还保持着天真的想法?难道你不明白,男人巴不得你们这么想!巴不得你们这群小羊羔一个个都能随意解开衬裙,跳进他们嘴里!”海t因里希深吸一口气,更气愤道,“你们的小脑袋瓜里根本不知道男人欲望上头的时候会有多龌龊!”
伊莎贝尔眼底浮现笑意,却并没有揶揄,更像温和的注视。
“可你没有这么做。”
海因里希眸光微暗,冷笑,“你就知道我没有吗?如果我现在就在花言巧语骗你呢?你是不是以为我真是个为你着想的好男人,傻乎乎地跳进我嘴里?男人有很多面,不是只会直来直去!你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指责,伊莎贝尔笑容却越发温和。
“噢,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你居然有这么精湛的演技。”不等对方生气,她继续说,“不过,这很重要吗?我从不喜欢揣测男人。男人心里想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哪怕他处心积虑欺骗你,也不重要?”
“当然,因为他必须先想想,怎么才能骗到我。”伊莎贝尔挑眉,“男人的欺骗无非为了权钱、感情、身体。事实上,如果一个女人牢牢掌控着前两者,那么所谓的贞洁就困不住她。”
走廊灯光昏暗,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切割工艺十分精美,在微弱光线中闪烁着火彩,却比不上她盈着笑意的双眼。
“如你所说,有些男人巴不得女人放荡,可放荡的女人又会被绑在耻辱柱上鞭挞。”伊莎贝尔嗤笑,“所谓的规则,全凭男人的嘴公断,还得看他那会儿有没有发|情。这难道不可笑吗?我又为什么要遵循这套规则?”
海因里希深深地看了眼妻子,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许久。
“很可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带嘲弄,“我当然知道那有多可笑,更知道被绑在耻辱柱上的女人的下场。可那根柱子不是一个人建立的,也不是一个人能推倒的。”
“所以,我不想你未来有一天,想过新生活的时候,也面临这样的结局。我甚至可以说我身体残疾,来保证你清白的名声,男人任何时候,哪怕是个废人,也要比你们过得好。你能明白吗?”
“我能明白。”伊莎贝尔平静道,“可如果连我都要明哲保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活在这套规则里,生活境况还不如我的姑娘们要怎么办呢?永远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被绑上那根柱子受审,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
“真了不起,你要做个以身殉道的伟人!”海因里希怒气冲冲,“趁早给你在查尔维斯立个雕像,就放在玛格丽特旁边好不好?”
“好极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请这么做吧!”她耸肩。
“你这个女人!讲不通道理!”
“你这个固执的男人,总是一厢情愿!”
“你不可理喻!”
“你像头牛,不,牛都比你温顺。”
……
两个人斗起嘴来,早把主题偏出十万八千里。
彼此冷静片刻,都觉得幼稚极了。
海因里希重重呼出一口气,偏过头:“不跟你吵了,我的好心总是换不来好报!”
伊莎贝尔笑了起来。
白天,两个人还在礼堂发誓互敬互爱。晚上就吵得不可开交。
昏暗的光线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气呼呼的样子中和了平时的冷酷暴躁,显出生动的俊美。
这样的海因里希很少见。
在外人面前,他总要摆出一副吓唬人的冷脸,再配上高大的身形,的确叫人不敢亲近。
伊莎贝尔心想,真该叫楼下的人都过来看看公爵先生现在的样子,像只不讲道理的炸毛狗。
也许是她目光停留太久,海因里希敏锐回头,凶巴巴:“看我干什么?”
伊莎贝尔悠然打量他很久,忽然开口,“海因,我承认在此之前,并没有想过让你作为真正的伴侣,和我度过一生。准确来说,我没想过和任何男人在一起。”
海因里希微怔,难堪地撇过头,冷哼一声:“谁在意?”
“可是我现在改变想法了。”伊莎贝尔轻笑,靠近他,“如果是你,也许能试一试。”
海因里希眸光顿住。
“还有,认真回答你上一个问题。”她淡淡道,“我没想做伟人,我只是在做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吵架时,我跟你说的话。我有能力对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负责,也承担选择的结果。”
“身体是我的,感受也是我的,当我知道自己可以掌控一切,那么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假如未来我们结束合作,仍然觉得不合适,成为锡兰公国唯一一对离婚的公爵夫妇,我同样有信心过得好。”
“女人脚上的镣铐那么多,我的信心就是钥匙。既然有钥匙,总得解开看看。”她顿了顿,“至少走出去给其他姑娘们看看。”
“姑娘们如果遇到同样的难处,只要看见我走出来,就知道世上没有绝路,我能做到的,她们也能做到。”
“她们会知道,女人骑马可以跨坐,也能和男人在赛马场上较量。”伊莎贝尔目光坦然,“离过婚、失去贞洁、被骗感情等等……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跌倒了再爬起来,坚定活下去。这很简单不是吗?”
海因里希陷入沉默,眼底情绪流转,盯着她看了许久。
他听见她最后的轻笑,“我做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海因里希不知想到什么,缓缓垂眸。
简单吗?解开自己心中的镣铐,的确简单。
可要撼动世俗的成见,推倒那些大山,比登天还难。
她这么聪明,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那么轻松地微笑,告诉他,这一切很简单。
就像那天她自信地登上赛马场,驰骋旷野,在猎猎狂风里冲向终点,赢得那么轻松漂亮。
海因里希长久地凝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此刻,昏暗的光线里,她和那天一样,璀璨得叫人挪不开眼。
若有若无的香味渐渐飘近。
“海因里希,我给出的理由,足够让你放心了吗?”伊莎贝尔靠近,仰头看他。
距离近到能感受温热的气息。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空气里流动着似有若无的情愫。
海因里希手指无意识攥紧,下一刻,领口被纤细的手轻轻揪住,视线无可避免地与她纠缠。
“现在,可以吻我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惊雷炸响。
冰蓝色的眼睛倒映着海因里希错愕的神情。
而他在那句话落地之后,什么也听不见。
脑子如烟花炸开,除了绚烂与轰鸣,就剩下粉红色的唇瓣,一张一合。
想吻她吗?
海因里希喉结微动。
如果抛开一切顾忌,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上眼,像是下定决心,终于贴近——
咚咚、咚咚。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剧烈如擂鼓,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入麻痹状态。
——触感和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瞬间,汹涌的热意从胸膛蔓延到四肢百骸,搂住后颈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想要品尝得更深。
呼吸越来越急促。
海因里希一把抱起新娘,落在怀里的重量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