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听他放屁!”
何淑君勉强笑了笑。
楚颂撩开她衣袖,皱眉看向上面几道伤痕,“都是他打的?”
何淑君不说话,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你有没有还手?”
“还手?”
“下次,他再敢打你,你就打回去。”
“这怎么行……”
楚颂反问她,“怎么不可以?”
何淑君犹豫道:“可我……”
她话还没说完,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女人开门进来,她慌张地打断两人谈话,“楚颂,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我还有话和淑君说。”
“什么话呀,我不能听?”
女人,也就是何淑君的亲娘徐芸,她摇摇头,“楚颂,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们家的事,你就别管了,我……”
“助纣为虐。”
“什么?”
“难道不是吗?”楚颂看着她,“你,帮着你丈夫,一起欺负你的女儿,不,是虐待!”
徐芸激动地握拳,“我没有!我尽力在保护她了!”
楚颂冷笑声,“保护?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保护的?”
徐芸嘴唇颤抖着,眼眶发红:“我……我拦过了,我每次都在他动手的时候拦着,我还会给淑君上药,我……”
“然后呢?”楚颂打断她,“然后等他下次再打,你再拦,再上药?就这样循环下去?”
徐芸哑口无言,眼泪滚落下来。
何淑君拉了拉楚颂袖子,声音低低的,“仙仙……”
楚颂面无表情地看着徐芸,“这就是你的保护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这样忍让,他就越是变本加厉?”
“反正你们从不反抗。”
“反抗……”徐芸捂着脸蹲了下去,她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我能怎么办……他是当家的,我能怎么反抗……”
楚颂蹲下身,“淑君有读书的权利,也有权利追求自己的人生,你难道希望她一辈子都活在拳头底下吗?”
徐芸抬起泪眼,看向自己的女儿。
何淑君站在煤油灯旁,高高瘦瘦,却在墙上投下一道倔强的影子。
淑君……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还长这么高了?徐芸有一瞬间的迷茫。
“娘……”何淑君轻声唤道。
剩下的话她没继续说,可徐芸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徐芸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的眼泪砸在地上,哽咽着说:“我试过反抗……可,可他是男人,他力气那么大,我怎么反抗,如果我反抗,他更生气,他……”
楚颂奇怪地看着她,然后指着她粗糙的掌心,“你这双手,能挑担子,能抡锄头开荒,也能劈柴生火,结果你告诉我,你没力气?”
徐芸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我是女人,女人哪有男人力气大,怎么打得过……”
“谁告诉你的,男人吗?”
“而且你不是打不过。”楚颂声音轻了下来,“你只是害怕,你害怕反抗之后会挨更重的打,也害怕打破现状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淑君突然开口:
“娘,你还记得大前年闹狼灾吗?”
徐芸茫然地抬头。
“那天他不在家,有狼钻进了咱们家后院。”何淑君回忆道,“是你抄起锄头冲了出去,硬是把狼赶跑了,那时候我就觉得,我娘原来这么勇敢,你说你也很害怕,但因为我在后院,如果你不把狼赶走,狼就要吃了我。”
楚颂趁机把带来的扁担塞进徐芸手里,“你连狼都不怕,还怕人?你有牙齿可以咬他,有棍子可以打他,还有刀可以砍他,甚至可以给他下药,趁他……”
徐芸连忙摆手,何淑君也赶紧捂上她的嘴,“什么下药,这种事,不能随便说!”
楚颂乖乖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时的忍让不能让坏人停手,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所以,与其被欺负,不如先下手为强。”
第106章
徐芸握着扁担的手微微发抖,她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指节,是常年干农活导致的,再往上,那里还残留着当年赶狼时受伤留下的痕迹。
“可是。”她声音发颤,“所有人都在说……”
“说什么,说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楚颂冷笑一声,“还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依我看,男人无才更是德。”
徐芸说不出反驳的话。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重重脚步声,何志强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怎么回事,人呢?死丫头片子又躲屋里偷懒,晚饭做了吗?!”
何淑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徐芸却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扁担“咚”地一声杵在地上,她被吓得瑟缩了下,却没有后退。
“你俩干什么?”何志强推门进来,看见楚颂时愣了一下,随即皱眉,“这么晚了,外人来家里干什么?”
见是楚颂,他还是收敛了些。
楚颂刚要说话,徐芸却突然上前一步:“是我让楚颂来教淑君学习的。”
何志强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是我让楚颂来教淑君学习的,她要考大学,要好好学习。”
“学个屁!你还指着她考大学?她去考大学,那家里的活谁干?”
徐芸:“我可以干,你、你也可以,谁干不是干?考上大学才会有出息,才能不像我一样……”
何志强瞪着人,似乎不敢相信向来温顺的妻子会顶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徐芸的声音在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但她握着扁担的手却稳如磐石,“淑君要考大学,谁也不能拦着。”
何志强顿时暴怒,扬起巴掌就要打人:“反了你了!”
电光火石间,徐芸举起扁担挡在面前,“啪”一声脆响,何志强的巴掌重重落在扁担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敢还手?!”何志强不可置信地吼道。
楚颂悄悄把门边的铁锹往何淑君那边推了推。
做好事,不留名。
“我不是还手。”徐芸的声音出奇平静,“我只是在保护我女儿。”
何志强气得脸色铁青,抄起墙角的扫帚就要打人,徐芸不退反进,扁担往前一顶,正戳在何志强肚子上。
扫帚依然落在了徐芸腰上,她疼得一激灵,但这次,看见何志强同样吃痛皱眉,她心里只有一股报复后的痛快。
“哎哟!”何志强捂着肚子后退两步,“嘶,你、你疯了!”
“我没疯,我现在清醒得不得了。”徐芸一步步逼近,自从迈出第一步后,她就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什么都不怕,也没什么好怕的。
“从前让着你,是觉得我们好歹是一家人,现在你想毁了我女儿的前程,门都没有!”
何志强被徐芸的反抗彻底激怒了,他脸上的横肉抽搐着,眼中凶光毕露。
“反了你了!敢跟老子动手?!”他怒吼一声,猛地扑上来,一把抓住徐芸的衣领,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照着徐芸的脸狠狠扇了下去。
“啪———”
这一巴掌又重又狠,徐芸的头猛地一偏,她嘴角渗出血丝。
何淑君叫了声:“娘!”
徐芸踉跄着后退两步,眼前一阵发黑,但手里的扁担却攥得更紧了。
“娘!”何淑君冲上去想拦,却被何志强一把推开,楚颂拉住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徐芸和何志强。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死丫头片子,滚一边去!”何志强恶狠狠地转头骂道,转身又要去打徐芸。
这一次,徐芸没再站着挨打。
她也不躲何志强的巴掌,而是猛地抡起扁担,狠狠砸向何志强的手臂上。
“咔嚓———”
木板砸在骨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何志强痛嚎一声,捂着手臂后退两步,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你还敢还手?!”
徐芸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可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对,我敢。”她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你再敢动我和淑君一下,我就跟你拼命!我不怕死,你呢,你怕不怕?”
何志强彻底被激怒了,他抄起板凳,发疯似的朝徐芸砸去,徐芸连忙躲开,可后肩还是被砸中,疼得她闷哼一声。
她咬着牙,硬是没倒下,两人像两头野兽般撕咬起来,徐芸想起楚颂说的,用牙齿咬,用棍子打,用刀砍……无论什么都可以变成她的武器。
“何志强,你这个畜生、畜生、畜生!”徐芸发了疯似的捶打,何志强刚开始还能应付,后面被她癫狂的样子吓到,逐渐变成平手,最后沦为下风。
徐芸做惯了农活,论力气,根本不比何志强差。
“娘!”何淑君抓起楚颂推来的铁锹,冲上去挡在母亲前面,“你再打一下试试!”她双手握着铁锹,声音发抖,可眼神却凶狠得像头小狼崽。
何志强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女儿这样,更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妻子竟敢反抗,他喘着粗气,眼神在母女俩和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楚颂间来回扫视。
他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好……你们好得很!”他咬牙切齿地后退两步,指着徐芸和何淑君,然后恶狠狠道,“你们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