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运动鞋的主人弯下腰,将她最后的武器捡了起来。
乌思佳抬起头,“……”
季银河摸了下完好无所,只被割下一粒纽扣的前襟,笑眯眯道:“思佳姐,你真的不该说这身制服的坏话,我们警察装备是很好很好的。”
这一边,陆铮和季银河帮董四海和许燕红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
另一边,乌思佳已经全然卸下了对着季银河的笑脸。
她面色沉冷,一眨不眨地盯着越靠越近的众警察,忽地脱下两只高跟鞋,往远方一扔。
然后趁大家的视线都随动静而去,整个身子顺势往甲板边缘一滚,竟还想跳海逃生!
“啊啊啊啊啊——”刚被陆铮拿出塞嘴抹布的董四海大叫起来。
眼疾手快的季银河已经一个箭步追了上去,在乌思佳就要翻出甲板围栏时抓住了她的胳膊。
乌思佳怒叫一声,奈何小季同志力气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发了疯似的狠掐季银河的手。
小季同志眼都不眨,把对面整个人从围栏上拖下来,“咔嚓”一声挂上手铐。
乌思佳躺在甲板上,披头散发,笑容狰狞而恐怖。
“来啊。”她像条美人蛇,嘶嘶吐着信子,“杀了我啊。”
季银河低头盯着她的双眼,“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起来——”
乌思佳动也不动。
季银河深吸口气,将刚才夺来的匕首刀尖对准对方漂亮的脸蛋。
“……一个逃亡还要穿高跟鞋的人,比起性命,一定在乎容貌,思佳姐,你说对吧。”
寒光一闪,乌思佳喉咙害怕地一动,垂死挣扎道:“小银河,我们以前可是好朋友啊,上一次你我挨得这么近,还是一起照顾小太阳,你还记得吗?你就一定要把我送进监狱,看我吃枪子吗?”
“……对。”
季银河抬手接过陆铮默契递来的胶带,啪一声贴上对方的嘴,居高临下地俯视道,“因为,你一是个冷血的杀人犯。”
乌思佳来不及挣扎一句,警察们就已经呼啦啦围了上来,将人合力抬起,带离海葵号,塞进停在路边的警车。
董四海和许燕红也被送上救护车。
海平面上方,一点耀眼的金色跳出海面。潮汐从黎明尽头而来,轰然冲向海岸。
笼罩在空旷大地上的浓黑被暖意驱散。
“天终于亮了……”
季银河眺望奔涌的黎明,不由慨叹了一声。
身后,黑色大切诺基缓缓驶来,等她跳上车,才向着大地深处驶去。
*
回到省厅已是清晨,赶在最后时限前抓到人的季银河赶紧给谭丽打了电话,然后立刻投身审讯工作。
乌思佳从被抓捕的那一刻,就进入了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人证物证确凿,即便没有她的口供,也可以定罪。
不过季银河还是想跟她谈一谈。
审讯室里,面色苍白的乌思佳抬起眼皮,空洞地盯着对面道:“我什么都不想说,口供随你们写吧,我会签字画押的。”
季银河沉默了好一会,却阖上了桌面上的口供本。
“我只有一件事想不通。”她深吸口气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尝试联系你的家人呢?”
乌思佳机械地回答:“又有什么必要?”
“这些年,乌伯伯和阿姨一直在找你。”季银河十指交叠,不解地问,“他们在警局追寻了很久,直到现在还经常会回来询问你的下落。”
乌思佳有些沉默。
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是悔恨还是埋怨居多。
“太多了,我犯下的事太多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她唇角微微弯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凄苦,“我就是个纯粹的恶人,没什么好辩解的。”
“那你快乐吗?”季银河声音轻轻的,“做一个纯粹的恶人,你快乐吗?”
乌思佳慢慢咀嚼着“快乐”这两个字。
从海葵号上与季银河重逢到现在,她的眼眶终于红了。
“这话问的。”一粒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流下,无声无息砸落在地,“你看,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我也不知道……你快乐吗?”
第86章
“我很快乐。”
季银河站起身,不假思索地回答,“虽然我当警察的初衷就是为了把你找回来,现在也确实找回来了,尽管……你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
“……”乌思佳一时有些怔愣,过了会儿才慢慢垂下漂亮的头颅。
“我可以说出一切,但是我不想让你听见我丑恶的样子……换个人来审,行吗?小银河,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季银河把她看了两秒,才轻轻答了声“好。”
她深吸口气,起身叫来了无所事事的赵卓群和管野。
结果刚一出门,就听见隔壁的审讯室里,董四海正对着陆铮嚎啕大哭。
“陆警官,我真没想到最后关头她竟然选择舍弃我!苍天呐,我那么爱她,连邓倩秀的尸体都是我去处理的……她怎么、怎么能这么对我?!”
陆铮被吵得头痛,没耐心地说:“因为她从没爱过你。”
“我特么瞎了狗眼!”董四海哭得打了个嗝,“能不能把我老婆叫过来啊?我老婆这么爱我,一定舍不得看见我进监狱,对……让我老婆帮我请个律师来,行不?”
靠在门边的季银河拧起眉头,“你也从来没爱过史有花吧……”
“谁说的!”董四海挺起胸,“我们当年也挺甜蜜——那艘海葵号,就是我买来送给她的!”他紧接着小声解释了一句,“就是没登记在她名下罢了……可是警官,你们都不知道,我老婆这人啊,别的都好,事业心实在太重了,还不愿给我生孩子!我老董家香火怎么办?陆警官,大家都是男人,你一定能明白——我就是想要个顾家贤惠的媳妇,又有什么错呢……”
“你有错,闭嘴吧。”陆铮不愿再听他念爱情经,把签了字的口供本递给季银河,“该问的差不多都问完了,就剩下许燕红……”
季银河目光扫过刚从医院做完检查,此刻缩在墙角神情呆滞的女教师。
陆铮体贴地低声说:“她什么都不愿意说,我想……还是交给你吧,我去联系史有花。”
季银河点点头:“好。”
陆铮带着董四海离开后,房间里就剩下季银河和许燕红两个人。
正是盛夏,屋子里十分闷热,许燕红裹着一件毯子,额头沁出一层汗来。
季银河没劝她把盖毯拿下来,更没急着询问这几天的经过。
而是起身拉开了头顶上的吊扇,往收录机里插了盘舒缓的钢琴曲磁带,倒了杯淡淡的红豆薏米水,又回办公室给拿了一块维生素面包,一包灯影牛肉丝,还有一碟被水湃得冰冰凉凉的巨峰葡萄。
许燕红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看女警官动作,又低头看看眼前美味的食物。
被人这么体贴地照顾着,泪水都快掉下来了。
“你先休息一会。”季银河走到门边,“我就在外面,如果没准备好也没关系的,我们可以送你回家,也可以帮你联系心理医生……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们。”
小季警官轻轻关上了门,本以为许燕红受到这么严重的戕害,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没想到半个小时后,房间里传来细微却坚定的声音,“季警官,您进来吧。”
季银河走进去,发现许燕红整个人状态果然好多了。
“……我以为,警局都是男的。”她捧着杯子小口喝水,声音也小小的,“还好有女同志。”
“女警察存在的意义
,就是让更多女性受害者能更容易地把情况说出来……而且我们也要感谢你,你在墙上留下的刻字,帮助我们直接找到了凶犯的藏身地点。”季银河笑着握了握她的手,“没事,不急,那些令你痛苦的回忆,等想说了再说也不迟。”
许燕红却把杯子放下来,脸上显现出一丝为人教师的刚毅。
“我可以。”她抬起双眼,“你有什么想问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季银河拿起纸笔,“那就从认识董四海开始吧。”
许燕红轻轻张口:
“那次省级培训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一周后,他对我展开追求。我从没谈过恋爱,家里催得紧,我也想试试……”
“三个月后,我把第一次给了他,他说会让我过上快乐的日子……后来,那位史女士找到了我,我通过电话跟他提出分手,他却来江潭找我,让我跟他去京州,看看他的决心……”
“没想到一进京州,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他和那个女人调情取乐的玩具……”
窗外阳光在地上投射的影子被时间不断拉长。
许燕红也在一个带着泪水的微笑中结束了她的讲述。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季银河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以后都会是好日子。”
许燕红认真点头:“嗯!”
*
下午,季银河和陆铮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案卷总结材料,管野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说:“江潭市局来人啦!”
小季同志激动地冲到窗边一看——
唐辞和程漠领着许燕红的父母,正站在办公楼下。
不巧的是,恰好撞上了闻讯赶来的乌思佳父母。
听说女儿就是被眼前这对夫妻的孩子囚禁虐待,险些杀死,许氏夫妇眼都红了,狠狠地瞪着对方。
而后者跪在地上,不住地给对方磕头道歉。
哭泣声和呵斥声充斥着整个省厅大院,唐辞程漠和省厅的几名警察都拦在中间制止。
季银河拉上陆铮,就跑下了楼。
“……小银河?”乌思佳的妈妈一眼认出邻居家的小姑娘,“你也在这上班?你能不能帮我们说说情,思佳以前是个好孩子,她一定有苦衷,不是故意杀人的啊……”
“阿姨,这个案子就是我侦办的。”季银河看着那张比连翘苍老很多的脸,轻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后半句。
“怎么不是故意的!”许燕红的妈妈高声大喊,“你女儿可有本事了,之前把一个小姑娘关了两年,杀完人后还拉到狗场,让那些野兽来糟蹋人家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