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办公室的门被叩响,正在看案情进展报告的饶正好抬起头,对上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
“小季啊,进来。”饶正好心情颇好,“听说你在重案一队干得不错啊,怎么,遇到瓶颈了,想回来写材料了?”
“不是。”季银河深吸口气,“我想请您帮个忙。”
*
十分钟后,季银河和程漠将张洪波从羁押室带出。
叶晴已经将尸体从冷柜中推至解剖台上,拉开套在外面的编织袋,露出一张灰白色的脸。
“春波啊——!”
张洪波一进解剖室,就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
他整个人都站不直了,带着手铐,跌跌撞撞地往前一扑,险些撞倒了站在旁边的叶晴。
大家都吓了一跳,季银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张洪波的衣领。
而程漠不动声色地将叶晴护在身后。
“对,对不起!”
张洪波朝叶晴点了个头,直直跪倒在张春波身旁。
“春波!弟啊——!哥给你报仇了!警察把李国萍抓了!”
“可是你死了,哥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啊!”
他的声音悲恸而粗哑,在解剖室里回荡,让在场一众铁汉都跟着唏嘘了起来。
唯二的两位女警眼圈都红了。
这时,小伍从解剖室门口挤进来,低声道:“唐队把李国萍侄子带回来了。”
季银河掸去腮边的泪水,立刻转身下楼。
走进审讯室,在唐辞身边坐下时,她已经恢复了冷静专业的状态。
李国萍侄子叫李坚,本地人,无业,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相当油滑。
“……目前查到他们二人这几日bp机传讯频繁,李国萍想乘船离开江潭,八成就是李坚通风报信,但是考虑到姑侄关系,也不算有力证据。”唐辞把季银河叫出来,神色不快,“和他姑姑一样,应该事先商量好了,派出所民警昨晚问过一遍,什么都不说。”
“警官,这都几点了,你们行不行啊——”李坚的声音从内间传出来,“我饿了,想吃大油条和豆腐脑!”
季银河深吸口气,“目击者不是看见张春波死前一晚他进车间了吗?
“电机就摆在那里,实际上谁都能动,因此我们现在还是得找到改装者是他的直接证据。”
“其他工人呢,问了吗?”
“问了,早就被他和他姑姑买通了,全说不知道。”唐辞抬手摁住了眉心。
“……”
在李坚得意且不屑的叫嚷中,审讯室内外的空气一寸寸紧绷。
季银河轻轻屏住呼吸,将视线落向走廊尽头的窗外。
外面骄阳似火,行人往来,不远处就是市人事局的大门,几名干部夹着文件,进进出出,一脸匆忙。
她忽然想起来,老季也经常代表街道办去人社部门办事,为了帮退休人员争取福利待遇,没少和单位扯皮。
……等等,退休人员!
季银河神情一动,“我们不要问车间里的在岗工人。”
唐辞皱眉,“嗯?”
“在岗工人害怕得罪领导丢饭碗,不会说实话,但我们漏了一种人,他们的劳动关系已经脱离工厂,进入街道了。”
“你是说……”
季银河笑起来,眼眸亮晶晶的,“我是说,曾在压缩机厂工作,现在已经退休的工人。”
唐辞猛地打了个响指,转身跑进隔壁办公室,让西郊街道办的工作人员查出几名压缩机厂退休电工的号码,一一打过去询问。
没想到在第二通电话里,他们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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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电风扇在墙角转动,扇叶搅起的风里裹着潮湿的霉味。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审讯室里,李坚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神情相当松快惬意。
他已经在这儿坐了半个多小时了,看来警察也没什么招数,更没找到证据。
他相信,很快那些束手无策的警察只能老老实实地把他和姑姑送出市局。
吱呀一声,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
那个年轻漂亮的警花走了进来,整整衣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李坚唇角弯起来,忍不住抛去一个媚眼。
“警察妹妹,看你年纪不大,不会才毕业吧?”他学港片里大哥的派头,偏头摸摸唇角,“公安局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太辛苦!不如跟哥走吧!”
警花皱起秀气的鼻尖,对他置之不理。
她微微不快的模样让李坚觉得好玩极了,“哥带你南下,去深圳做生意,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李坚。”季银河用清冷严肃的声音打断他,“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张春波死亡前一晚,你是不是去总装车间改造了电机的线路?”
“我说警察妹妹,我都回答了多少遍,老问就没意思了!”
季银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就在此时,别在她腰上的BP机忽然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站起身。
“哎你怎么就走了啊,再聊会嘛妹妹——”
李坚意兴阑珊地支起下巴,目送她走出审讯室。
这位警花肯定刚来不久,业务能力还不熟练,别的警察离开前都会把门紧紧关上,生怕被嫌疑人听到半点风
声,偏偏她走得匆匆忙忙,门也没带好,留了一条窄窄的缝,坐在内间里,还能听见她在隔壁办公室打电话的声响。
李坚来了兴致,高高竖起耳朵。
没想到传进来的第一句话,就让他面色忽然青了一度。
“……前苏联绝缘设备?哦,在采集指纹了是吧,好的唐队您辛苦……没事,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对啊,李国萍一整夜没吃喝,我们都觉得她快开口了,嗯,看他们谁先说吧……”
李坚咽了口唾沫,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那台电机是谁都能碰不假,可是要改接万伏高压线,只能用前苏联的绝缘设备!
李国萍当时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从市面购买。
可李坚作为压缩机厂职工子弟,分明知道厂里就有配套设备,而且平时就在维修间里锁着,完全没必要多花钱。
他便把那笔钱私自昧了下来,从工人那里拿来钥匙,趁着夜黑风高取出设备,把电机给改装了。
完事后,他把设备擦了擦,原模原样地送回去,并锁上了维修间的大门。
没想到第二天还钥匙时,竟被姑姑看见了。
李国萍将他狠狠骂了一顿,斥责他贪小钱办坏事,如果车间工人告诉警察他借过钥匙,那么他动电机的嫌疑可就甩不脱了!
为此,姑侄两私下联系了那几个工人,恩威并施,不准他们透露任何实情。
所以李坚眼下很不明白,警察怎么能这么快就知道他用过设备了呢?
而且竟然还从上面采集到了指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出卖了他?
难道是……姑姑?
李坚烦躁地搓了搓脸,心跳变得飞快。
门重新被推开,警花一脸镇定地走了回来,回到椅子上坐下。
李坚有一肚子话想问,带着试探的神色,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打量。
然而对方却毫无波澜,靠在椅子上随意地翻看口供。
李坚脸色越来越白,坐如针毡,全然没有先了的自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然,季银河虽然低着头,实则一直用余光悄悄打量李坚的状态。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的心理防线就快被突破了!
刚才那通电话,正是她与唐辞商量后,故意打给李坚听的。
压缩机厂的退休电工告诉他们,总装车间的电机改装电路,必须得用前苏联绝缘设备。
而那套绝缘设备,就锁在维修间里。
维修间的钥匙掌握在车间少数几个工人手中,按照厂里规定,每一次使用那套设备,都需要进行登记。
如果能将设备上验出的指纹与登记册名单一一对照,没登记的人,必定就是偷偷拿设备改装电机的真凶!
不过季银河很快发现,这个推论也有缺陷。
如果真凶擦去了指纹,或者心机深胆子大,故意登记了名字,笃定警察不会耗费精力去核对每一次使用的真实情况,那么还是很有可能逃脱的。
可眼下时间紧张,来不及找更多的证据了。
万一真凶就是李坚和李国萍,这次从市局离开,他们一定会马不停蹄地离开江潭。
就算有了更直接的证据,到时再想抓人,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季银河把假借打电话实则诈人的想法一说,唐辞当即立断道:“可以试一试。”
他抄起BP机正准备去审讯,一条纤细的胳膊却把他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