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出来呢!”
嘴快的小伍在队长冰冷的目光中讪讪低下了头。
唐辞深吸了口气,“小季同志,我们可以暂不追究线人的事,既然你当时就在现场,有发现就直说。”
“哦,我记得当时尸臭味很浓。”季银河收起笑意,“我在警校选修过法医,请来的大体老师刚走不久,气味可比昨晚淡多了。”
唐辞微顿,“你想说什么?”
季银河耸耸肩,“按照常理来说,死者应该走了有段时间了。”
小伍困惑发问:“啊?张洪波不是事发前还在运功吗?难道是死人在表演?”
“为什么不能?”季银河神色如常,“你们查李国萍了吗?我猜她应该是位厂领导吧?闹这么大阵仗,至少科长级别。”
唐辞默了片刻,“李国萍就是压缩机厂的总经理,独身,目前还联系不上,她秘书说她一早就去出差了。”
静默片刻,季银河长长喔了声。
“那唐队,我能走了吗?”
“不能。”唐辞冷漠回答,“把你交代的核查清楚,我才会放人。”
“……不走也行,那能不能麻烦您把饶局请过来,我有点事想跟他谈谈。”季银河笑眼弯弯,看上去有点无赖。
唐辞:“……”
看来从她这里问不出更多了,他站起身,拍了下小伍,示意他拿笔录给季银河签字。
她倒也不生气,抓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还不忘提醒:“当时站在我前面,短发烫头的那位丁大妈应该知道不少压缩机厂八卦,建议你们找她多问问!”
唐辞假装没听见,推门离开询问室。
季银河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研究起手指上的倒刺。
十分钟后,饶正好抱着搪瓷茶缸走进来。
季银河腾地坐直身体抬起头,“局长早上好!我想去重案一队!”
“早上好。”
饶正好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慢悠悠抿了口茶,才轻声叹气。
“算了,本来你就学这个的,他们现在又确实人手不足,是该把你调进去,协助唐辞破案——”
老狐狸放下茶缸,话风又一转,“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江潭市很少发生这么恶劣的刑事案件,气功又是敏感话题,去年上头明文规定了,要破除伪科学!所以你们不仅得全神贯注尽快结案,还得注意控制舆论。如果出了差错,你在重案队待不下去,还是回……”
季银河干脆:“您放心,我自己请调去下面派出所!”
“也没必要。”饶正好哼笑起身,“我看写材料就够磨你性子了!”
季银河:“……”
唐辞和小伍给丁大妈做完笔录,从隔壁出来时,刚好看见饶正好和季银河一前一后走出问询室。
“小唐,收拾张桌子,从今天起小季加入你们队。”
小伍一脸憨直地问:“局长,就这么放了这位同志吗?万一她……”
饶正好眯眼,“我亲自参加了小季的政审,还让她给我当了整一周的秘书……你是觉得我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唐辞、小伍:“…………”
十分钟后。
季银河哼着歌走进重案一队办公室,把书册茶缸笔记本一应物品全部放在椅子上,四下打量起来。
屋子很大,阳光很好,靠墙摆着几排铁皮柜,中间是桌椅,用贴满了线索的大黑板分割成两半。
队长唐辞和副队长车志文单独坐小的那半间,其他人就在外面办公。
小伍因为比旁人对她更熟悉些,这会很得瑟地张罗,“来了就是自家人,空位置随便挑,别客气啊!”
其实能选的也不多,铺绿绒布和大玻璃的都有人占用,剩下的要么木面斑驳,要么堆满了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季银河目光逡巡一圈,最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这套桌椅大概空置太久,被头顶吊扇吹起一层又一层呛人的浮灰。她利索地挽起衣袖,打湿抹布,擦拭桌面,连缝隙都一一清理干净。
抽屉里有几本书,《痕迹学》《现场勘察手册》《犯罪构成理论》……
季银河翻了翻,都是公安大学专家编写的工具手册,还挺实用的,便全部拿了出来,打算认真研读。
干完活,小伍端着切好的西瓜凑过来,“吃吗?”
“吃!”季银河抓起一片,边啃边问,“小伍哥,队里有哪些人呀?能不能麻烦你给介绍一下?”
“嘿!那你可问对人了!”
小伍屁颠屁颠拖了把椅子坐下,“咱队人手不足,加上你一共才五个。唐队你见过了,副队车志文,年纪最大最胖的那位……回头你一眼就能认出来!负责预审的大哥叫程漠,人也很沉默,他俩这会还在现场呢!最后就是我啦,啥都干,哪里缺人往哪搬!”
季银河凝神在心里记下。
“经常跟咱队打交道还有技术大队的法医叶晴和痕迹老田。老田快退休了,叶晴刚从下面调上来,胆子小,又是个女生……”
季银河睁大眼,没想到法医竟然也是女警!
作为局里为数不多的女同志,她可太想和对方建立革命友谊了!
*
两个小警察在外面吃着瓜聊着天,里间的唐辞却皱紧了眉心。
根据丁大妈的交代,张洪波和李国萍的关系并不算糟,后者对前者简直算得上有恩——先前张洪波弟弟意外去世时,李国萍还专门上门慰问,给了一大笔钱!
所以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呢?
唐辞觉得头疼极了。
饶局让一队尽快破案,给市民一个交代,可昨天在省厅接受培训时,公安大的专家还在强调——目前国家刑侦技术仍然有限,汉东省刑事案件破案率,仍不足五成。
“队长……”
季银河从黑板边探出个脑袋,“我能去技术那边看看死者和证物吗?”
唐辞嗯了声,“戴好手套,听从指挥,还有,有空记得给家里说一声,饶局说你爸电话都打到他办公室了!”
“好嘞!”
季银河笑咪咪应下了。
正事要紧,她决定让老季和连女士再担心一会,折身溜达进几步之遥的解剖室。
掀开塑料门帘,浓郁的尸臭扑面而来,尽管隔着口罩,也像被扇了一个巴掌。
季银河屏住呼吸,看见叶晴正一个人专注地进行尸检工作。
她虽然心有疑惑又跃跃欲试,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人家,只好默不作声地张望。
就
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两道急促的脚步声。
“唐队——”
胖墩墩的车志文一马当先,高高扬起手中事物,大喊,“张洪波是自杀的!”
跟在他身后的程漠简洁解释:“发现遗书了。”
透明的证物袋中,一张写满字的信纸在日光中飞扬。
唐辞小伍闻声立刻跑了出来。
季银河也想过去凑热闹,转眼却看见叶晴盯着尸体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吧?”
季银河眉心一跳,顾不上令人作呕的腐臭,整个人凑了过去。
“叶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死亡时间不正常?”
叶晴看看她,又看看门外走廊上热火朝天的男警们,摇了摇头,细声细气道:“可能是我经验不足,我还想再验一遍。”
“……”
季银河俯下身,仔细端详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忽然抬高音量——
“唐队,各位同事,我想问,他真的是张洪波吗?”
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拉起尸体的右手。
“死者虎口有老茧!一个厂医,平时最多打打针开开药,又不拿手术刀,为什么会在这里长老茧啊!”
第3章
走廊上安静了片刻,数秒之后,众人全都围进解剖室。
“呕——”
车志文被尸臭袭击,捂着口鼻逃了出去。
剩下的人还算镇定,强撑着走了过来。
“就是这个老茧,不像是短期内磨出来的。”季银河拉着尸体的手给大家看。
一阵交头接耳中,唐辞向前倾身,皱起眉心。
叶晴小声地说:“唐队,小季同志说得没错,死者四肢屈肌群强直收缩,符合高压电击特征,在他的右手食指上也找到了电流斑痕迹,我判断死亡超过十天,经历过冷冻,而且您看,他耳后有一块胎记,被石灰给覆盖了,应该是为了隐瞒身份……”
她将尸检报告递过去,缩回墙根边。
唐辞把纸页翻得哗哗响,白纸黑字,很难不认同季银河的推测。
“……死者不是张洪波,那会是谁呢?”
“对啊!”小伍艰难出声,“昨晚我们询问站在前排的信徒,没有一个人说这不是他们张大师啊……”
“现场很暗,根本看不清细节。”季银河耸耸肩,“如果世界上有个和张洪波长得很像的人呢?”
唐辞怔了证,视线从季银河淡定的脸上扫过。
也不知道她是心理素质奇佳,还是真的反射弧比别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