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笑眯眯看着她,“最近压力是不是挺大的呀?吃晚饭时都没怎么说话。”
“其实还好啦……”季银河做了个收势,心说自己其实在等老季回来,琢磨着怎么一并套话。
连翘拉起她的手,往掌心塞了两张票,“今天食客送的,市博物馆在搞明清生活展,有好几件国宝……你在破的案子不是关于明清文物的吗?去散散心呗,说不定还会有帮助呢!”
“好!谢谢妈妈!”
季银河关上门,盯着票面上的“生活展”三个打字,鼓了鼓腮帮。
佛头这东西,不大可能出现在这种主题的展览中吧……
不过周末能去散散心也不错,就是现在有两张票,她和谁一起去呢?陆老师又不在江潭……
打住打住打住!
季银河挺直脊背吸了口气,不明白自己的思绪怎么就想到陆老师那儿去了!
*
第二天一早,小季同志就带着票敲响了解剖室的大门。
最近没有命案,叶晴就不用熬夜加班,此刻正站在窗前侍弄她的花花草草。
季银河便把门票一亮,笑嘻嘻提出了共游博物馆的邀请。
哪知叶晴却低下头,小声地说:“周末可能不行,我有点事……”
“什么事呀?”季银河看着她耳根的红晕,福至心灵地八卦了起来,“不会要去约会吧?”
叶晴轻轻咽了口唾沫,点头,“嗯……”
用连女士的话来说,小叶法医多少有点社交恐惧症,季银河没想到她平时不声不响的,竟然就轧上朋友了!
平日工作上的一些小细节忽然闯进脑海,她一脸揶揄地问:“和我们一队沉默的程大哥一起?”
叶晴惊慌失措地瞪大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是——靠直觉!”小季警官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可是局里公认的破案小天才嘛!”
——毕竟沉默的程大哥话多了,也爱笑了,还经常主动留下来陪加班,很难不引起怀疑!
叶晴低头笑起来,“好,小天才,你来得刚好,能不能帮我参考一下,周末穿什么衣服好呢?我有一件连衣裙,又怕显得太……那个了,要不还是像平时上班这样,衬衣配卡其裤——”
季银河打量她略微丰满的身材,打了个响指,“成天穿白大褂,难得出去玩一趟,当然要怎么好看怎么来!”
“好!”叶晴羞涩地点点头,悄声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唔……”季银河认真想了想,“人如其名,不爱说话,但是挺专业的,我记得上回他询问丁同光,对方唧唧歪歪个没完,他当场就把电话给挂了,非常爽快直接,这种对待嫌疑人的态度需要我学习!”
“……”叶晴小声,“我说的不是工作。”
“啊……其他的我就不清楚啦,不过如果你有好感的话,就跟他谈谈看嘛,不喜欢就甩了!”
“噗——”
叶晴笑得睫毛直颤,“其实我也这么想来着,不过我身边也就只有你会赞成这个做法……我妈还一再耳提面命,再喜欢一个人,也千万不能跟他亲嘴睡觉,最好连手都别牵!”
她把声音压低,用气声轻轻地说:“其实我学医之前,都不明白两个人在一起睡觉会发生什么事,小孩子又是怎么生出来的……后来上了专业课,老师拿模型出来,我才知道原来女孩子小便和生孩子都不是一个通道!”
“是啊……”季银河倒是想起了进一队后经手的几桩性|侵案,唏嘘道,“大家太不重视这些常识了,很多女孩,甚至还有小男孩,被人侵犯了还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叶晴摇头:“长辈们都跟无师自通似的,讳莫如深,什么都不说……我小时候第一次扎卫生带,还是学校的姐姐教我的,我妈只会让我别把月经弄到床上和衣服上……”
季银河点着头默默沉思。
相比之下,老季和连女士还是相当开明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进行过严肃的性常识教育,只不过那会她还贪玩,耳边风似的听完就忘。
还好家里条件好,所以很早之前,她就用上了国外进口的卫生巾,没受过用草木灰草纸和卫生带的罪。
但是很多事情,也是她后来懵懵懂懂才明白过来的,最近又通过五折叠“绿江文学城”里的小说得到了新的见解——比起让女孩们苦苦坚守的贞洁,好像还是真心更加难得和珍贵。
“——总之,不管要做什么,一定要出自自己的本心。”季银河握了下小姐妹的手,笑道,“祝你约会开心呀!”
“好!”
两位警花站在解剖台边有说有笑地聊天,走廊上忽然传来飞快的脚步声。
小伍出现在门边,一脸困惑地说:“小季姐,那个佛头失窃案有眉目了!”
季银河:“……?”
“霍宗平打电话说,今早抓到了一个小姑娘,正在他家门口的菜地上乱挖,让我们赶紧过去抓人!”
*
小季司机第二次开车下乡,尽管依然磕磕绊绊,但总体时长比上回足足短了一分钟!
副驾上的小伍看起来也没那么想吐了。
结果到了霍宗平家门口,却只见大门洞开,根本没找到人。
还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好心地指了指,“老霍开着
三轮蹦,把小姑娘押到派出所去啦!”
“……啊?”
一头雾水的季银河和小伍赶紧抬脚往县城方向赶。
还没进派出所大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又哭又叫——
霍宗平指着派出所的几个民警大骂:“你们警察到底干什么吃的啊?报案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犯人还得靠我自己抓——”
“我不是犯人!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姑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啊!你别扒拉我!!”
民警艰难地插话,“哎哎,两位同志,你们有话好好说,男同志把手从女同志的胳膊上放下来!”
“你不是犯人,鬼鬼祟祟在我家门口干什么?”霍宗平瞪着眼,“还背个大竹篓,我看你形迹可疑得很!”
“——都别吵了!”季银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在两人中间,一把拍掉霍宗平抓得紧紧的手,“有话好好说,拉扯什么!”
霍宗平说了句国骂,“你们警察怎么现在才来?!”
“……”小伍捋起袖子就想上去揍人,被季银河拦了下来。
“霍同志,辱骂警察是违法的,第一次我们可以视作你不懂法,再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就请你进看守所。”
“……”
季银河把小姑娘护在身后,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而且我们手上不是只有你这一个案子,市局离山南镇很远,开车过来至少一个小时,我们已经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霍宗平拔了口烟,瞪天瞪地就是不敢看人地哼了一声。
趁这个空档,小伍已经把警官证拿出来,递给派出所民警。
在派出所院子里吵闹实在不像话,路过的老百姓都围在门口了,还以为遇上了什么天大的纠纷。
民警赶紧收拾了一间会议室,让他们进去接受问询。
小姑娘抹着眼泪,呜呜咽咽地哭。
对面的霍宗平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烟圈吐在她脸上。
季银河只好把两人隔得远远的,指着老男人的鼻子警告:“要抽烟去外面,再这么下去就把你当扰乱办案秩序抓起来!”
霍宗平这才不忿地把烟斗给灭了。
“说说吧。”头疼的小季警官和小伍警官在中间坐下,柔声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姑娘害怕地说,“我叫李图男——”
霍宗平翘起腿,“呦,图南,还是个文化人啊!早就盯上我大宝贝了吧?”
“……”李图男摇摇头,“是男孩的男,我家住河那边的双墩镇,家里五个女孩,我排老三,爸妈希望还能再生个弟弟,所以才——”
小会议室里沉默了几秒,季银河声音又放轻了些:“小妹妹,你今天去乡福河村做什么呀?”
“我爸妈都去外面打工了,家里没饭吃。”李图男拽过地上的竹篓给她看,“我想挖点红薯拉出去卖,听说城里人冬天都爱吃烤红薯。”
小伍翻着竹篓说,“确实只有几个小地瓜,这能卖几个钱啊……”
“你肯定把我佛头偷走了,今天又想来挖别的东西!”霍宗平一拍桌子,“我家地里又没有红薯,你不在双墩挖,上我这来做什么?”
李图男又委屈地哭起来,“那边的地都被别人分完了,我又抢不过他们……大爷,我是不该去你家菜地,可我明明什么都没挖出来啊!”
“年纪轻轻的看着也不像个惯犯,又偷东西又撒谎!”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季银河头疼地比了个STOP的手势,“都给我收声!”
这下好了,虽然没人说话,但一个哭得比先前更大声,一个快把派出所的破长条桌给拍散架了。
“小季姐,这咋办……”小伍凑过来问,“要不我们图男小妹妹带回市——”
季银河没吭声,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也说了,李图男看起来不像惯犯。”她盯着霍宗平的双眼,“你的佛头是个大宝贝,又藏在菜地这么别出心裁地方——可见偷它的人,要么跟你有私人恩怨,要么早就进行过踩点,很可能不是第一偷东西。”
霍宗平偏要抬杠:“说得没错啊,你们又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当过小偷……说不定她早就来踩过点了,只是这次才被我发现呢!”
李图男震惊:“大哥你怎么污蔑人啊!”
眼看车轱辘话又要吵起来,季银河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霍同志,眼见为实,图男手上没有佛头,她的解释也立得住脚,即便你的推测是真的,但是没有实际证据,我们也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把她抓起来——”
小季同志一锤定音道:“都先回家吧,我们会尽力早日破案的。”
*
盯着图男和霍宗平分头走远后,季银河带着小伍回到车上。
“姐,就这么算啦?”小伍边系安全带边问,“咱开车来回俩小时,这么麻烦,就只给人民群众拌嘴做个调解吗?”
季银河摇摇头,“不是……虽然我让李图男回去了,但我觉得她也不是一点嫌疑都没有。”
“我咋没看出来?”小伍傻乎乎地问,“我还觉得她怪可怜的咧!”
“霍宗平家的菜地虽然没门没锁,但旁边一圈水沟和灌木丛,想翻进去也不容易。”季银河长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地里种的什么菜,你能看出来吗?”
“能啊!玉米和大白菜嘛!”
“对呀,你都能看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小姑娘,能挖红薯挖到玉米地里?”
“是诶!”小伍恍然大悟,咔哒一声按下安全带锁扣,“那我们还在这坐着干啥,赶紧把她抓回来啊!”
“急什么,没有证据之前不能抓人!”季银河制止了他开车门的动作,“而且我刚才已经和派出所民警说过了,请他们帮忙盯梢,算市局抽调人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