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小燕看了她一眼,“血是真的人血,很新鲜,和管野在省厅登记的血型一致……他应该受伤了,不过出血量不大,应该不致命。”
“不致命也得尽快把人找出来!”谭丽目色冷凝地说,“只怕犯人知道他是警察后,会……”
“……”
大家一片沉默,都明白谭丽没说出来的话意味着什么。
一个杀人犯在不清楚自己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还有可能对普通人网开一面——但万一发觉对方是上门查案的警察,这个身份只会令他更加恼羞成怒,直接痛下杀手!
“可是去哪找呢?”孙高歌弱弱地发问了。
谭丽想了两秒,“高歌,你跟我去工商登记所,询问这家店的老板姓甚名谁。陆老师、吕主任,请你们尽快采集指纹比对,老赵小季,你们在附近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问出线索。”
大家都应声散去了,小季同志却拉住了赵卓群和谭丽,低声说:“虽然案犯吃住都在店里,但我直觉他……可能还有一个固定的去处。”
赵卓群正眉头一皱,却听见谭丽淡声问:“说说看。”
“我母亲是开饭店的。”季银河提到连翘,不自觉自豪地扬起下巴,“像这种只售卖炸鸡架的店铺,必定有一直供货的养鸡场……说不定就是自家开的!”
谭丽点了下头,“有几分道理,但是京州这么大,一个小小养鸡场,上哪儿找呢?”
“可以让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吗?”季银河视线落在谭丽腰间的大哥大上。
赵卓群打断道:“小季,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家都不是京州的,能知道什么?现在时间紧迫,不能浪费啊。”
谭丽却叉着腰,在原地踱了两步,将大哥大摘了下来,递到季银河手上。
“两分钟。”她比了个手势,“给你两分钟,问不到就按老赵说的办。”
“好嘞!”小季同志一秒都不敢耽搁,飞快拨下家里号码。
大概因为她中午说过结束任务后会给家里报平安,连女士和老季都没有睡,电话响了一秒,就被立刻接了起来。
“妈,是我,有事问你。”季银河把情况飞快地说了一遍,掐着时间问,“京州有这种给鸡架店供货的屠宰场吗?”
连女士冷静回答:“有,据我所知,都在城南榆山镇一带,你说的这个店,需求量大吗?”
“大。”季银河回想白天港岳路上人来人往的繁花景象,“就开在美食街上。”
连翘“唔”了声,“店里应该还有运送生鸡架的包装吧,有什么特点?”
季银河张望了一圈,“泡沫箱,上面还贴了红色的纸……我看看,没有字。”
她有点失望,大哥大那端的连女士却淡定地报出两个挨得很近的地址。
“我之前去京州实地考察过养鸡场,你说的那种包装,只有这两家养鸡场用,具体是谁,我就真记不清了——”
“没关系,不重要,谢谢妈妈!”
提前三十秒打完电话的季银河赶紧把结果报告给谭丽,女警督一脸正气地下指令:“既然如此,我们就分头去这两家养鸡场,把小管同志平平安安地带出来!”
*
麻绳的毛刺碰到了胳膊上的伤口,一阵尖利的刺痛,让管野从昏睡中醒来。
他身处的空间没有开灯,温度很低,空气中飘着说不清的家禽臭味,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块坚硬的事物上,像沉在无边无际的冰海里,周边是望不见底的黑暗。
几步之外,手电筒打出一团朦胧的光晕,那个男人背对着这边,好像正低头翻找那件从他身上脱下来的夹克。
警察的素养让管野深吸口气,轻轻动了动麻木的手脚。
但是这里太安静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让男人迅速回过头来
。
呼——
刺眼的光在管野脸上晃了晃,逼得他睁不开眼。
而后脑的钝痛也随着意识的清醒而愈发强烈。
“……警察?”男人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管野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死死盯着强光后那张肥腻油亮的脸,被绑的双手疯狂在裤子口袋上摸索。
——那里面还藏着一只折叠小刀!
“不说话?”男人古怪地笑了一声,“那就更不能让你离开了。”
“不是,不是警察!证是我捡的!”管野大口喘着气回答。
小刀已经被他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他一边和男人说话,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一边将刀刃对准腕上的麻绳,来回切割。
“捡的?”男人低头看看照片,又看看管野的脸,嘟哝道,“长得挺像——”
“像你爸了个头啊!”双手恢复自由的管野抓住小刀飞弹起身,朝着男人的肩头刺去!
“咣!”
撞击声响起,男人抓着手电筒,将管野手中的小刀打飞了出去,“当”一声掉落在地。
管野瞳孔骤然紧缩,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速度竟然这么快,本以为一击制胜,没想到竟然连唯一的武器都被打掉了!
而他的双脚此刻还被麻绳紧紧捆着!
那人沉着嗓子吼了句国骂,转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把带着血的大砍刀。
管野手忙脚乱地弯腰去解脚腕上的绳子,但是来不及了,一道刀风朝着他颈部砍来——
他当机立断,贴着地面向外滚了一圈!
怒吼和沉闷的撞击声齐齐响起,男人很快追了上来,而管野已经连滚带爬,到了房间的边缘!
就在此时,“砰!”一声巨响,整座门板腾地被踹开,明亮的光线从室外涌入,让习惯了黑暗的男人停下动作,抬手遮住双眼。
管野匍匐在地上,听见了季银河熟悉的声音,高吼着“把刀放下!”
但男人却抱着刀朝门口的警花冲了过去!
疾风在半空中扑面而来,管野还没来得及抬头,只听“轰!”一声,男人被迎面撞飞出去,肥硕巨大的身躯砸进墙角,将木架撞裂成两半!
小季同志身姿轻巧地把大长腿收了回来,揉身上前,一脚踩住男人的手腕,另一只脚将他手上的砍刀贴地踢飞。
在男人一叠声的国骂中,她就着姿势攥住对方手腕,银光一闪,咔嚓一声,将手铐牢牢套了上去!
另一边,赵卓群已经将管野脚上的麻绳解开,人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季银河焦急地问。
“还好还好,胳膊一点小伤。”管野摸了摸脑袋,笑起来,“被他打了下脑袋,晕过去了,不过应该没大碍,因为我还没变傻!”
季银河呼出口气。
赵卓群看他十个手指都在,呼出口气,“行了行了,别开玩笑,赶紧送医院再检查一遍!”又对季银河说,“呼叫谭队,收工!”
“好嘞!”小季同志高高兴兴地把瘫在地上的男人提溜起来。
“……呃。”
扶着管野出门的赵卓群回头,“怎么了?”
“赵队。”小季同志抓抓脑袋,看着地上一滩流动的黄色液体,“他吓尿了……”
*
一个杀害好几条人命、并残忍分尸的狂徒,心理素质应当是非常强大的。
——怎么会被警察生生吓尿呢?
季银河心底产生了强烈的疑惑,但没有说出口。
这是他们目前为止抓到的第一个嫌疑人,还伤害了管野,不管怎么说,都要先抓起来审一审。
严打小组第一时间将人带回省厅,连夜展开审讯工作。
然而小季同志的担心,很快就成了真。
男人坐在审讯椅上,涕泪横流地说:“我看到新闻后才想杀人,而且只杀过那一个,就是我积怨多年的仇家,分尸还是闭着眼随便剁的……前面三起命案,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第62章
十分钟前。
谭丽穿着一身飒爽的制服,带着副手赵卓群,亲自坐进了省厅装修先进的审讯室中。
除了被送往医院做检查的管野,严打小组的其余成员都站在单向玻璃另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蜷缩在椅子上的男人。
大家心情都很雀跃,终于顺利抓住了连环杀人分尸案的真凶,只要做完笔录,一切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谭丽“咔”一声按下录音机,十指交叠,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年龄职业。”
“……罗、罗勇。”男人下巴哆嗦着说,“四十二岁,开鸡架店。”
谭丽点点头,“为什么杀人分尸?从第一位死者开始说吧。”
罗勇惊讶地看着对面两位警察,“……第一位死者?”
“……林庆良。还记得吗?”
“什么林……良?”罗勇直直瞪大眼,“我、我只杀了一个人啊!”
审讯室内的谭丽迅速眯起眼,单向玻璃另一侧,原本喜形于色的众人都发出了惊讶的疑问。
季银河静静站在一侧角落,什么都没说。
他们发现肢体时太震惊了,以至于当场就并了案,但其实,不止罗勇心理素质不符合连环杀人凶手这一个疑点,大家还都忽略了一点,前三具尸体都被火烧或烹煮过,而第四具在泔水桶里发现的,表层却有冷冻的痕迹。
现在想来,可能是这个细节没有在新闻中披露过,所以罗勇并不知道详情。
玻璃的另一边,谭丽脑中也飞快闪过这些线索。
她深深吸了口气,作为常年行走江湖的老刑警,就算有疑问有慌张,面对犯人时,也不能掉半分气场。
“行,那就从你杀的那个人开始说。”她手指在桌面上徐徐敲着。
“那个人叫毛兴生,是我老乡,也是我曾经肝胆相照的好邻居、好兄弟……可是十年前,他却对我唯一的儿子罗小明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罗勇咬牙切齿,脸上现出浓重的哀伤,“我儿子那时才七岁,被他带去茅厕……从那之后就不能再上大号!我们去医院给他做了人工造口,但他感染严重,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就没了!之后我媳妇受不了这种打击,半夜跳了河……”
“靠!”孙高歌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畜生,小男孩啊……”
罗勇越说越激动,把手铐震得铛铛作响,被汗浸透的头发湿淋淋贴在脑门上,“两条人命,我把他剁了喂狗,不行吗?”
“……”谭丽被巨大的信息量惊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毛兴生伤害你儿子,你们报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