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笑眯眯提醒道:“……该许愿了。”
“喔……”季银河吸吸鼻子,赶紧闭上眼,学港片里的人物阖起手掌,虔诚地在心底说出一个愿望。
数秒后她睁开眼眸,将火光尽数吹灭。
空气的黑暗里停了数秒,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季银河才忽然晃过神来,抬手拉开了顶灯。
“……”陆铮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低下头,掩盖自己微红的耳廓。
季银河却毫无察觉,大大咧咧地将蛋糕分成两半,还不忘笑着说:“你猜我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陆铮心头一顿,“……什么?”
第70章
淡银月光在陆铮侧脸上投下一道流畅的影子,瞳孔浓得像墨,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簇看不清的火光。
季银河却双眼紧盯着蛋糕,举起叉子,挖下一块一大奶油塞进嘴里。
品尝了好几秒,才举起胳膊,腮帮子鼓鼓地张口:“我今年的愿望是——把车技练好!成为十里八乡最兜风的司机!”
“……”陆铮垂下眼帘,过了几秒才轻笑一声,“好啊,我的大切奉陪到底。”
“陆老师你可真好!”小季同志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声,捧起手里的纸盒,“诚邀你和我一起吃蛋糕……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生日在什么时候呢!”
“十二月。”陆铮礼貌地含了一小块奶油,沉声回答。
季银河眨眨眼,“啊,那你不就是在江潭过的?……怎么不告诉我们呀?”
陆铮笑了笑,只是说:“不早了,走吧,回去好好休息,周末带你练车!”
“喔——”季银河应和着,蹦蹦跳跳下了楼,就把刚才的问题抛在脑后。
虽然只是随口一提,但陆铮绝不是食言的人。
周六大清早,他就给季银河宿舍打去电话。
他连人带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就等她起床,去最热闹的市中心练车。
季银河懵头懵脑地上了副驾,吃着陆铮带来的早饭,才疑惑发问:“为什么去市中心练啊……不是应该找片没人的郊区吗?”
陆铮笑着转动方向盘,“上个月在公安大碰见饶局,顺口聊了几句……听说你在江潭开车太猛,把小伍都坐吐了?”
“……”小季同志想起在双墩镇追捕失窃国宝时的糗事,摸摸鼻子道,“饶局怎么连这种小事都跟你说呀……”
“因为江潭的同事都很记挂你。”陆铮面不改色地回答,“所以我想,比起长距离拉练,或许你更需要……”
“唔,应对复杂路况,学会控制速度……”季银河叹了口气,摸着心口,“我懂,我都懂……”
陆铮宽慰她,“你这么聪明,开车这种小事,一定难不倒你。”
“那当然!”小季同志在忙碌的车流中挺直了腰板,“我可是开车天才!”
……
来省厅的第一个月,就在紧张的破案和愉快的生活中悄悄过去了。
春风变暖的日子里,季银河又经手侦办了好几桩凶杀案。
她思路灵活,身手又好,嘴甜勤快,和谭丽赵卓群管野孙高歌的关系越处越好。
甚至连来往较少的吕小燕和江年也对她另眼相待。
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小季同志一头扎进茫茫案海,即便是没案子的闲暇时光,她也给自己制定了计划——
要么和陆铮练车,要么就是去靶场打枪,或者干脆拎着水壶和馒头,在卷宗室里泡上十几个小时,给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案件做类型梳理归纳。
等她从忙碌中抬起头来,才发现窗外梅雨飘过,气温陡升,春花凋敝,树荫一片深绿,蝉鸣已经悄悄来到耳畔。
季银河忽然意识到——距离自己从汉东省警官学院毕业,成为一名真正的刑警,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
这一天是个大日子,省厅向来有庆祝的传统,再加上严打小组组建之后,还没有正式聚餐过。
谭丽和赵卓群自掏腰包做东,把大家都拉到了京州一家高档大酒店,琳琅满目地上了一桌子菜。
季银河从小吃连翘做的美食长大,也没尝出大厨手艺高在哪里。
为了不扫领导和师父的兴,小季同志还是不住点头称赞,一杯接着一杯敬酒说祝酒词,把季建国八面玲珑的官腔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她长着这么一张讨喜的脸,说话又好听,只会让大家觉得可爱极了!
连隔了几个座位的陆铮,都忍不住看着季银河露出笑容。
当晚,喝到微醺的小季同志被谭大组长亲自开车送回宿舍。
临下车时,还嘱咐她明天没什么事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到岗。
于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睡了长长的一觉,难得地梦到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时光倒流回十几年前——刚满八岁的季银河正站在梅清苑街角的小公园里,和邻居家的小姐姐乌思佳一起玩过家家。
她们在路边遇到了一只流浪的小橘猫,用沙石和砖块给它建造了一栋漂亮的小猫房,还给它起名叫小太阳。
那会儿物资还挺匮乏,她俩都不敢告诉家长。乌思佳用家里的旧衣服给小太阳做了褥子,季银河听说猫是食肉动物,就从连翘那儿弄来很多鱼虾肉块和牛乳,剪碎了兑上水,喂给它吃。
她们和小太阳一起度过了一整个愉快的夏天,并约定开学后轮流来给猫送饭送水。
然而到了秋天的某个傍晚,季银河却忽然发现,小太阳失踪了!
她拿着连翘帮忙制作的猫罐头,在小公园里找了很久,始终没见到那道橘色的身影,只能放下食水,心神不宁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季建国一脸担忧地把她叫起,轻声告诉她——
“门口有只小橘猫被车撞了,看起来有点像……小太阳。”
季银河懵了两秒,一个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踩着拖鞋直奔楼下。
马路正中,小太阳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身下一滩鲜血,已经被压扁了。
季建国赶过来,看见女儿眼泪跟珠子一样往下掉,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温声安慰道:“待会儿我把它尸体埋起
来,你要不要一起?”
季银河点点头,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直到季建国和连翘带着铲子和纸盒下来。
一家三口把小太阳埋在了小公园的猫屋旁。
虽然有父母的安慰,但季银河还是因此沮丧了整整一天。
直到傍晚才想起来,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乌思佳。
那会儿电话还没普及,放学后,小季同学径直跑去小姐妹家门口,砰砰砰地拍她家防盗门。
然而没想到,屋内根本无人应答,而乌思佳的同学说,她已经有两天没去学校了。
季银河十分困惑——乌家人都去哪里了呢?
直到半个月后,答案才得以揭晓:
一辆警车将憔悴的乌家夫妇送了回来,在警察一脸无奈的神情中,两人边哭边搀扶着对方往家里走。
乌思佳的身影,却再也没出现在梅清苑里。
而夫妇俩也很快收拾行李,离开了江潭。
通过邻居们的七嘴八舌和季建国从街道办打听回来的消息,季银河听了个大概。
——原来,就在小太阳出事的前一晚,乌思佳竟然失踪了!
按照学校老师的叙述,放学后,她独自一人背着书包骑上自行车,离开校门。
自此之后,就彻底失去踪迹!
乌家夫妇在第二天一早就去派出所报案,足足等了半个月,也没能等到女儿的消息。
乌思佳到底去哪了,放学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能说明白。
望着小太阳的墓,和乌思佳一起搭建的猫屋,心灰意冷离开这座伤心之城的夫妻,还有他们留下的空荡荡的屋子。
小小的季银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失落,什么叫悲伤。
她独自站在曾经满是欢声笑语的小公园里,暗自许下一个誓言——
长大后,她一定要把乌思佳的下落给找出来!
……
“叮——!”
挂在窗前的风铃被清晨和煦的微风吹响,季银河睁开眼,猛地从梦里醒过来,坐在床上拥着被子,盯着外面的天色发了会呆。
好久没梦到乌思佳了……这是她立志考警校抓坏人的初心呢!
眼下既然已经来了省厅,她觉得不妨可以利用这边的资源,打听打听相关消息。
只不过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只怕找回乌思佳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季银河托着下巴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下来,换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谭丽让她今天不用上班,小季同志本打算看会书,但是心头的思绪依然因为那场梦而无比烦躁。
想了想,她干脆把书往旁边一放,给远在江潭的老季同志打去电话。
“爸,你还记得失踪的乌思佳吗?”
季建国的声音波澜不惊从听筒里传出来,“记得啊,怎么了?”
“乌叔叔和阿姨后来还回过江潭吗?”
“回过。”季建国说,“每季度回派出所和街道办打听一回乌思佳的情况……也怪伤心的,还没到五十呢,两个人头发都白了。”
“好吧……”季银河惋惜地叹了声,“我昨晚梦见思佳姐和……小太阳了,明天我去省厅博物馆查卷宗,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案情。”
“嗯,你能有这份心,就是好的。”季建国打了个岔,“我正在陪你妈试验新菜,火头要烧过了,没大事就不聊了啊!”
“好嘞好嘞!”小季同志听话地放下话筒。
电话这一端,季建国却坐在桌边,和沙发上的连翘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