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大壮婶儿也是一脸嫌弃,旋即又露出笑来,“不过因祸得福,现在啊,她已经是那纺织厂里的织工了!一个月能拿上百个大钱!还包吃包住。这些也是上回听她说想吃吃自家种的菜,这不刚摘下来就给她送过去。”
说话间,车夫架着公共驴车过来了,车上只有两个人,他们几个都能坐上。
经过大半天的时间,关口高大的城墙终于远远在望。
“哎哟,今儿怎么这么多人?”大壮婶儿看着几乎要排出三里地去的过关队伍,不由得惊呼一声。
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栓子娘等人不由露怯,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只敢扯扯她的衣袖,小声问道:“这是皇帝和贵族老爷们住的地方,人多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吧。”
大壮婶儿来了几次,勉强算是熟门熟路,她伸头在几乎望不到头的队伍往前看,眼中凝出一抹忧虑:“往常人多,但也没多到这份上。唉,不会到了太阳下山还没进城吧?那可就要在外面冻一晚上了。”
栓子娘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是不是今天有集市?”
在乡下,每逢赶集的日子总是人特别多。
“秋收庆典要到了。”旁边有人听到,顺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秋收庆典?
眼看着队伍挪不动,总得找些事来做做,打发打发时间,旁边的人向来就是把这事当做了消遣,见她们一无所知,便起了科普的心思。
大壮婶儿很上道地从兜里抓了一把烤豆子,招呼道:“吃点零嘴,您快给我们讲讲的秋收庆典的事。”
旁边也有其他不知情的人,纷纷掏出一些零食瓜果,一来二去竟凑出了一个不算小气的摊子,再摆上几壶水,有了几分茶话会的架势。
“这秋收庆典啊,是咱们仙人提议的。”那人捏了几颗烤豆子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开始说,“这不是今年全国大丰收,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就寻摸着着办个庆典,所有人一起乐呵乐呵。”
提到丰收这事,大家都有话说了。
“今年不仅地理的庄稼长得好,各种瓜果也长得格外大。就算是人,身体也好了很多。”说话的那人拍拍自己的胳膊,“以往一到阴雨天气就疼的慌,恨不得把胳膊都砍了。嘿,你们说怎么着?今年竟然开始不疼了,干活也特别有力气。”
“你别说,我也这么觉得。我生小儿子的时候难产,落下了病根,一直肚子疼。今年别说肚子了,连喘气都不费劲了。”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人表示,自己身体明显更好了。
如果说一个人两个人还能是意外之喜,但这么多人一起有这种反应,而且他们对着对时间,发现身体变好的时间也差不多。
这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仙人施了仙术,把他们治好了!
“哎呀,仙人真是大好人。你们知道哪里有仙人庙吗?我给仙人供奉点家里的东西。”
“我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
“仙人不喜欢别人给她建庙。”有人插进来,听起来似乎还是个知情人。
“这神仙哪有不喜欢神庙的?神仙要吃香火哩”对于这个人说的话,大家都不爱听,还以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你是不是信别的神,故意不让我们的仙人吃到香火!”
让人也没想到只是一句话就能把话题歪到这里,连声否定,并出言把跑偏的话题再带回来,“咱们继续说秋收庆典的事。”
……
一支商队缓缓的进入城内,两个领头的人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申兄,咱们这一趟走的可真不容易,好几次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一个头上裹着方巾的男人理了理身上有些起皱的衣服,不由得感叹道。
“司老弟,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这一趟走的艰难,但若是成了,此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被称为申兄的男人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胳膊,那里有一道非常深的伤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想起这件事,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该死的匈奴人,下手真狠。”
这回却是司老弟来安慰他了,“好歹把命捡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整个商队的羊毛,等咱们卖给纺织厂,仅仅是银钱就赚大了。更何况……”
更何况这羊毛只是表面里有,他们带回来真正有价值的是——
一条商路,一条与匈奴互通的商路。
这一车队的羊毛只是他们搭上关系的投名状罢了。
见不到仙人,见不到陛下,那羊毛收购的负责人总可以见见吧。
作为大秦被打压的商人,他们能支撑起这家业可见触角敏锐。两人赶在前途未知时,冒险进入匈奴的地界,做生意不可谓不大胆。能够凭借传出的微末消息,判断出此事另有目的,还大胆去做,不可为不心细。
胆大心细,能力不凡,他们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也将得到“第一个”带来的最大好处。
……
当两人踏入咸阳宫的地界,还恍若梦中。
陛下竟然要见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上一个踏入咸阳宫的商人是谁?
全天下的商人都能立刻说出那个名字。
吕不韦。
秦国曾经说一不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邦,连当时尚未亲政的始皇陛下都得尊称一句“仲父”。
他就是商人的标杆。
做生意做到这份上,才算是到顶了。
他们不求能与吕不韦相比,但以独一无二的商道换一官半职,不为过吧。
最好是那种负责与匈奴人交易的官职,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发挥价值,以期更进一步。
第105章
临近九月,南边还是盛夏般炎热,让人恨不得日日泡在水池子里纳凉,但北地已经是快入冬的季节了。
大秦北境,云中郡,原本是赵国世代防御的匈奴,在一统六国后,成了大秦士卒驻守的边境。
匈奴人逐水而居,牛羊丰沛,听着好像日子过得潇洒又富足,但实际上论起生活水平,远远不能与中原的贵族相比,尤其是底层牧民,更是艰难生存,一旦天有不测,就要面临牛羊大批死亡、无力维生的绝境。
此时就只能挥刀南下,掠夺到足够的粮食才能活下去。但这一切对于边境的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临近云中郡有一个小部落,只有几十个人,哪怕没有跟上大部队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小部落。
塔拉是这个部落中的一个普通牧民,要说特别,大概就是几个月前跟南边来的商队做了一笔生意——把羊毛‘高价’卖给他们。
那笔买卖可真划算啊,只是用一些拿来垫脚都嫌臭的羊毛就换来了许多盐和布,还有一种吃了之后能治病的药草,每天放水里泡一泡喝下去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拉不出屎。
塔拉披上一件皮袄子,才掀开毛毡走出帐篷,但即便添了一件衣裳,依旧被外面的冷风冻了一个哆嗦。
“这天气也太冷了,往年这时候都没有这么冷。”
塔拉抱怨了一句这见鬼的天气,哆哆嗦嗦的往羊圈走去。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财产,那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牧民在草原上安身立命的东西。
他仔细的数了数羊圈里的羊,一只一只数,从左边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数到左边,来来来回回数了三四遍,确定都没有问题才安心地回了帐篷。
帐篷中,他的妻子正拿着一块沾了羊油的粗布,来回擦拭他的刀。
“你回来了,炉子上给你留了马奶和饽饽,赶紧吃吧。”
塔拉走过去抓起饽饽和羊奶,坐在火炉边一边吃着一边暖身子。
“今年天气冷,等入了冬,天上飘下雪花的时候,又要有许多牛和羊要冻死了。”他目光深切的看着刀,一时辨不清是期待还是痛苦,“还有马匹和行装也准备起来,不知道今年单于会不会南下,不抢些东西回来,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的妻子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但这次却不大愿意了,“我们刚跟南边的商队搭上关系,换来的布和盐比跟着单于还多,而且还不用去战场上拼命。这回要是掺和进去,那边肯定不乐意再找我们。”
塔拉闻言叹了口气,三两口把饽饽塞进嘴里,喝干了马奶,起身拿下墙上的弓用力地拉了几下,像是在发泄郁闷之情。
“单于要人,我难道还能不去吗?”
他想到藏在帐中的盐和干净柔软的布,将弓往桌上狠狠的一拍,往外面走去,“我去看看阿古。”
阿古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伙伴,从第一次射箭到第一次骑马,再到第一次跟着单于上战场,他们都互为臂膀,不曾分离。
他们是最好的兄弟,也是彼此最信任的存在。
几个月前与中原的商人做生意,就是阿古拉上了他。
阿古的外祖母是中原来的女人,因为这个原因,他南下劫掠时都只抢东西不杀人。而且他还从外祖母那里学了南边的话,这次跟商队做生意,就是他在中间两边翻译。
也是多亏了他,这笔买卖才能落到他们部落头上。
能用最便宜的羊毛就换来这么多好东西,塔拉其实也不乐意去打仗,南下得来的宝贝都是上头贵族的,连抢来的漂亮女人也只有大人物才能享用。他们累死累活的拼命,多半只能得些糊口的粮食。
现在有更方便更安全的路子,谁乐意去过那种生活呢。
因为两人的关系亲近,两家的帐篷设立的位置也很近,连马都不用骑,小跑几步就到了。还没走到,塔拉就扯开嗓子叫起来:“阿古,阿古,我来了。”
他几个跨步,伸手掀开垂挂下来挡风的羊毛毡就钻进帐篷,一连串的动作自然极了,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这也是他往常做惯了的动作,根据以往的习惯,阿古会大笑着上来给他一个拥抱。
塔拉发出爽朗的笑声,张开双手做好了拥抱的准备,谁知以往习惯了双手却抱了个空。
他奇怪地睁开眼睛,用视线在帐篷里寻找阿古的身影。
帐篷并不大,也没做什么明显的分区,他只是简单的一扫就看到了阿古,却发现他好像在往被子里藏什么东西。
藏东西?
塔拉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独角兽
阿古从来不会隐瞒他什么。
“阿古?”他就叫了一声,意外又不意外的看到对方惊慌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他的脸色沉下来。
阿古被他的声音惊的直接跳起来,立刻否认道:“没,没什么。”
一转身见到是他,才松了一口气,“塔拉,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
他依旧亲近的表现让塔拉的心情瞬间恢复,都有心情调侃他了,“以为什么?难道你在别的帐篷有人了,怕我告诉你妻子。”
“当然不是。我对我的妻子很忠诚。”阿古不满地皱起眉头。
“那你在隐瞒什么?又是在为什么发愁?”塔拉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