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透光玻璃被遮挡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去酒吧门口等云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酒吧老板口干舌燥,脸都快笑僵了,云锦还是没有出现。
他频繁地擦着汗,竭力安抚在座的客人,心想云锦只让他拖十分钟,那他只要把时间拖够了,也就仁至义尽了,她自己迟到没护住人,也怪不了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包厢里的客人越来越不耐烦,酒吧老板又是送酒又是道歉,终于艰难地熬过了十分钟。
云锦还是没来,主位上的女人也耐心告罄,拍着他的脸冷笑:“再不滚,你跟他一起喝。”
酒吧老板看了眼桌上的大瓶威士忌,干笑两声默默往后退。
转身离开时,他不经意间和被按跪在地上的花郁对上了视线。
酒吧老板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声气离开了。
花郁知道他的意思。
他明明已经走了,却又折返回来。
替自己说情时,也从一开始的敷衍变成了卖力。
这其中的转变,花郁知道是因为什么。
幸好,云锦没有出现,自己不用欠她人情,也不必被她看到这副狼狈样子。
幸好,他还保留了一点尊严。
花郁冷淡地看向主位上的女人,五颜六色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得他多了一分桀骜。
女人喜欢他这份桀骜,勾了勾手指示意把人带过来,按着花郁的两个男人也是女人的玩伴,一看到女人的表情就懂了。
“你小子有福了啊。”其中一个寸头笑嘻嘻道。
花郁察觉到什么,当即奋力挣扎起来。
他常年奔波,虽然消瘦,却也有力,奋力挣扎下两个男人竟然按不住他,寸头当即一拳砸过去:“你妈的给脸不要脸!”
花郁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嘴角很快泛出血痕。
女人惊呼一声,表情都兴奋了。
寸头受到鼓舞,正要再来一拳,包厢的门突然开了。
包厢外的音乐声和包厢内的音乐声交杂几秒,随着包厢门的再次关上,音乐声也不再杂乱。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有不速之客。
花郁也没想到,自己刚才还庆幸不会出现的人,这一刻竟然还是出现了。
他突然不再挣扎,难堪地别开脸,试图挡住唇角的伤口,以及突然碎掉的自尊。
不速之客云锦噙着笑,示意站在点歌台附近的小哥把音乐关掉,声音太大吵得她头疼。
小哥看向主位的女人,女人盯着云锦看了几秒,抬了抬手指示意关掉。
小哥当即关掉音乐。
世界清静了。
云锦轻呼一口气,含笑看向女人:“薛姐,晚上好啊。”
主位上的女人,正是刘壮说过的薛红,仁佳私立医院的院长夫人。
薛红眯起眼睛:“我们认识?”
“现在不认识,不代表以后不认识。”云锦轻笑,“说不定什么时候,薛姐就有用着我的地方了。”
薛红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时没有发难:“你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我家小朋友得罪了您,所以特意来替他道个歉。”云锦说话时,全程没有看花郁。
薛红扬了一下眉,视线玩味地在她和花郁之间转了一圈,笑了:“原来是为了他。”
“是呀。”云锦和煦点头。
薛红倏然冷了脸:“如果我说不呢?”
云锦笑笑,款步走到茶几前,无视周围突然警戒的各种视线,自顾自倒了一杯威士忌,朝薛红举杯后一饮而尽。
薛红还没有什么反应,花郁突然挣扎起来:“你疯了!谁让你喝的……”
两个男人刚才已经吃过他的暗亏,当即下了死力气将他按在地上,华程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眼睛都红了。
云锦这才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他肿起的半边脸,以及裂开的唇角。
她的表情瞬间淡了:“不懂事,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花郁还要挣扎,刚才打他的寸头烦了,直接踩住了他的脚踝。
咔哒一声轻响,尖锐的疼痛瞬间从脚踝传遍四肢百骸,花郁眼前一黑,像一尾不小心跳上岸的鱼,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没了声音。
云锦收回视线,含笑看向薛红:“平城总共就这么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说到底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今天你让让我,我明天也让让你,和气才能生财嘛,你说是不是呀薛姐?”
薛红还在打量她,似乎在研究她的来路。
云锦任她看,又倒一杯酒喝下去。
纯威士忌度数很高,加上冰镇过的口感,一路从喉咙辣到胃里。
云锦喝完面不改色,笑道:“说起来,我跟王院长也有过一面之缘,就是上次蓝家的私宴上,他还跟我提起过您,说您是个菩萨一样的人,心善,大度,最愿意同人交好,还说有机会要介绍我们认识呢。”
听她提到自己老公时,薛红的神情就出现了不明显的变化,当听到她提到蓝家时,翘起的二郎腿也放下了。
平城蓝家,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每半年办一次私宴,参与者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她当初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一张请柬,没想到云锦这么年轻,就已经参加过了。
云锦仿佛没看出她态度的转变,继续倒了第三杯酒:“小孩子没轻没重是应该教训,但差不多就行了,真要是吓坏了,我心里也难受,薛姐就给我个面子,饶了他吧。”
说完,就要再次一饮而尽。
薛红立刻拦住她,笑着说:“妹妹既然说出口了,这个面子我当然得给。”
“真的吗?”云锦一脸惊喜,“那我就先谢谢姐姐了。”
“不客气,以后常联系。”薛红说着,扫了寸头一眼。
寸头皱了皱眉,不情愿地放开了人,花郁脱力地倒在地上,昏沉之间看到一双漂亮的高跟鞋出现在眼前。
他迟缓地动了动,顺着鞋子往上看,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能站得起来吗?”云锦问。
花郁抿了抿唇,点头。
云锦朝他伸出手,花郁却没有握住。
云锦笑了:“怪我来晚了?”
花郁静默一瞬,道:“我手脏……”
云锦顿了顿,面露无奈:“我又没嫌你。”
这大概是她今晚来到这个包厢以后,第一个真实的表情。
花郁突然生出许多委屈。
帮刘壮壮出头的时候,他没有委屈。
被两个男人强押着下跪的时候,他没有委屈。
在被薛红逼着喝酒、被打、被嘲讽、被看不起的时候,他也没有委屈。
可这一刻,看到云锦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他突然就委屈了。
云锦看着他越来越红的眼睛,心里默默叹了声气。
还是个孩子而已。
如果家里没出事,他现在应该还在上学,像大部分有点小姿色的男大学生一样,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仅凭一张脸倍受偏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云锦不介意再退让一次,主动去扶他,只是她还没弯下腰,他便已经握住她的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云锦帮他整理一下皱巴巴的衬衣领子,抬起手指轻轻压在他受伤的唇角上。
温热的指腹贴上来时,刺痛顿时被放大了十倍,花郁却没有闪躲,只是低着头,神情说不出的颓败。
“谁弄的?”云锦温声问。
花郁没说话,寸头却忍不住眼神飘忽。
云锦便看向寸头:“刚才踩他脚踝的,好像也是你。”
寸头下意识看向薛红,薛红眼眸微动,正要打个圆场,云锦突然折回茶几前,拿了瓶啤酒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砰!
干脆利落,果决狠辣。
玻璃四溅,冒着白沫的黄汤顺着脑袋往下淌,所有人都惊到了,就连被砸的寸头都一动不敢动,好一会儿才摸到脑袋上将近一寸的伤口,和冒着白沫的血痕。
云锦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温和地递给寸头:“医药费。”
寸头跟着薛红嚣张惯了,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这么疯的,在他们的场子里都敢动手,一时间脑子空白,只是僵硬地接过钱,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等他收了钱,云锦又笑眯眯地看向薛红:“薛姐,你没意见吧?”
薛红的眼神暗了暗,也笑:“我能有什么意见。”
“那我就把人带走了啊,咱们回见。”云锦挥挥手,扭头看向花郁,“能走吗?”
花郁还没从她一酒瓶子砸寸头脑袋上的震撼里走出来,对上她的视线后愣了愣:“能走……”
云锦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花郁立刻原地踏步两下,证明自己真的可以走。
虽然刚才疼得厉害,但脚踝并没有肿起来,骨头应该是没事的。
云锦见状这才别开视线,花郁下意识帮她推开房门,等她出去后才紧跟着离开。
刘壮壮一直等在门外,一看到他们出来了顿时嗷呜一声,飙着泪扑向花郁。
花郁被他撞得后退两步,眼前一黑又一黑,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呜呜呜……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粗心大意,你也不用遭这么多罪了,都是我不好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