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缓缓。”云锦递了瓶水给她。
陈西西摇了摇头拒绝,定定看着她:“云老师,你能带阿黄一起走吗?”
云锦顿了一下:“为什么?”
“我、我不想让它留在这里……”陈西西的眼睛渐渐湿润,语气却依然坚定,“我怕有一天,爸爸妈妈又想用它招待客人。”
挤在后面的陈西西父亲面露尴尬:“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陈西西没有看他,依然在哀求云锦:“云老师,你可以带它走吗?”
云锦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斟酌怎么拒绝。
华程笑着打圆场:“西西,云老师她不能……”
“我可以带它走,但你舍得吗?”云锦突然说。
华程惊讶地看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陈西西的眼圈更红了。
云锦笑笑:“你继续养吧,就当是替我养的,没有人敢伤害它。”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哭到发蒙也无能为力的小女孩了,就在不久的将来,她的施工团队将会入驻大山,将泥泞的土路修成整洁的公路,为残破的操场铺设塑胶,给那些难卖的山货建立正规的销售渠道。
她会为这片绵延不绝的大山带来新的生机,她变成了很有分量的成年人,随口一句承诺,就可以保阿黄这辈子狗命无忧。
“养着吧,”云锦俯身摸摸阿黄的狗头,对陈西西说,“以后实在养不了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陈西西再也绷不住了,抱着阿黄嚎啕大哭。
华程看了李余一眼,李余立刻拿了张名片给陈西西的父母。
回平城的飞机上,云锦透过小小的窗子,静静地看着这片她生活过的土地。
温热坚实的胸膛突然贴上了后背,她放松地倚过去,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你还记得陈西西的小婶叫我什么吗?”她问。
华程的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嗯了一声:“云藜,你的曾用名,我在户口本上见过。”
“这是云威给我取的名字,我出生的那个月,云庄有六个孩子出生,我是唯一的女孩,他翻了很久的字典,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藜这个字在山里很少见,很特别,我有一段时间觉得他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对我也是用心过的,直到有一次他喝醉了,跟桌上的人洋洋得意地说起我的名字,我才知道藜是杂草的意思,他费尽心思找到这个字,只是为了对我和妈妈倾注没生出儿子的恨意。”
认识这么多年,华程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些,扣在她身前的双手收紧了些。
“因为他那些话,我被人叫了很多年的小杂草,直到我去派出所改了名字,那些声音才渐渐消失。”
“这次来同县,我应该去见见他。”华程眉眼阴郁。
云锦转向他,华程稍微松手,等她转过来后与她十指相扣。
“我现在是云锦,不是云藜。”她挑了挑眉,难得透出一点孩子气。
云锦是四大名锦之首,寸锦寸金,用料、工艺、颜色都是最顶尖的存在。
便宜,低贱,是云威为她精挑细选的命运。
昂贵,珍贵,是她经辛历苦后做出的选择。
华程看着她清亮的眼睛,也笑:“嗯,你是云锦。”
飞机在天上飞了两个多小时,等平安降落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媒体见面会一个小时后就要召开了,华程一下飞机就得往现场赶。
他本来想让云锦一起去的,但云锦说要回公司,他只能一个人走了。
下午三点十分,见面会准时召开,说要回公司的云锦,也走进了自己偷偷买的大平层里。
已经是九月下旬,天气越来越凉了,路边的槐树叶子渐渐变黄,风一吹哗啦啦落了一地。
便利店里,花郁帮客人结完账,看了眼两个小时前刚扫完就落了一堆叶子的门口,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一分钟后,他还是拿着扫帚走了出去,低着头认真清理。
红色塑料丝制成的帚头在地面拂过,将落叶都赶到角落里,很快就堆出一个小小的落叶山。
又一片叶子落下,他垂着眼往前走了一步,细细的高跟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稳稳地踩在那片落叶上。
花郁微微一顿,视线缓慢地从下往上,最后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云锦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钱,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来还钱。”
花郁扫了眼她手里的钱,淡淡开口:“麻烦让让。”
云锦往后退一步,他把那片叶子扫进落叶山,转身往便利店里走。
云锦跟过去:“没听到吗?我来还钱。”
“找不开,不用还了。”花郁绕到收银台后,拒绝过多交流。
“那就别找了,”云锦把钱放到桌子上,往他面前推了推,“多的当利息。”
崭新的一张纸币,放在收银台的白色台面上,像楚河汉界一样清楚地分出你我。
花郁抬眸:“我说了,不用还。”
云锦和他对视几秒,恍然,手指重新按在钱上往回拉:“其实我跟我老公是AA制,那天的药是给他买的,所以这钱也是我老公让还的,既然你不要,那我替我老公谢谢……”
话没说完,花郁就摁住了钱。
“嗯?”云锦故作不解。
花郁冷着脸把钱拉过去:“你随便买点东西,钱找开还我。”
云锦没问他为什么反悔,转身去货架上拿了两瓶椰子水一包薯片。
花郁双手撑着收银台,等她过来后熟练地扫码,云锦抱着双臂,安静看他。
许久没见,他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穿着简单的白色套头卫衣,外面搭的是便利店的工作马甲,又清爽又素净。
眉眼也没有之前那么沉郁了,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放松的感觉,看得出便利店的工作还不错,最近的休息也很充足。
她的视线一如既往的直白,花郁垂着眼,只当不知道。
“一共是十四块七,找你八十五块三。”花郁利索地把钱找给她,又用袋子把东西装好。
云锦把一瓶椰子水从袋子里拿出来:“这个给你。”
花郁眯起眼睛:“你用你老公的钱给我买饮料?”
“是啊,刺不刺激?”云锦反问。
花郁:“……”
第27章
云锦把找开的钱推给他:“这下能收了?”
“我借你89,这些不够。”花郁存心要扳回一局。
云锦把另一瓶椰子水从袋子里拿出来,当着他的面喝一口:“这瓶是你请我的。”
花郁:“……”
“你花我老公的钱,我花你的钱,”云锦愉悦地扬起唇角,“是不是更刺激了?”
花郁:“……”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主动对段位比自己高的人发起攻击,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她的嘴里能说出多少荒唐话。
下午四五点,上班族和学生还没恢复自由,便利店里很是清静。
云锦趴在落地窗前的小桌上,一边吃薯片一边透过窗户看街景。
花郁闲着无事,便拿着一个小本清点货品,穿梭在货架中间时,总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其实他是想跟她好好说声谢谢的,关于酒吧能睡个好觉的那些夜晚,关于连续两次被她救出来……关于她给自己办的假的证件,还有向薛红要来的赔偿金。
他是想道谢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遇上她就变得像只斗鸡,连好好说话都不会了。
面朝落地窗的云锦敏锐地捕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突然转过身来,花郁立刻垂下眼眸,拿着小本子认真做记录。
云锦没抓到他,又转回身去,拿着手机回典当行老板的消息。
卖掉那颗钻石后,她本来不打算再跟典当行有什么联系,无奈自己有些事必须找人做,而典当行老板在平城树大根深,可以帮她介绍一些靠谱的人。
云锦垂着眼点击发送,消息在聊天页转了好几圈,总算是发送成功。
用惯了十几年后的手机,2013的手机简直跟像素模糊的砖头没什么区别,连消息都回复得要慢一拍。
她聊得心烦,没说几句就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专心吃薯片。
正在清点货品的花郁注意到她脚边有细碎的纸屑,立刻拿了扫帚过去。
“麻烦让让。”他又说出这句话。
云锦站起身,往旁边挪了两步。
花郁正要扫地,她的手机再次跳出新消息,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就看到了‘赌场’两个字。
握着扫帚的手倏然暴起青筋,没等他仔细再看,云锦已经将手机拿走,回了两条消息后便锁屏了。
“……什么赌场?”花郁定定看着她,声音透出一丝不正常的沙哑。
云锦顿了一下:“看到了?”
“你赌博?”花郁还在问,胸口起伏也渐渐剧烈。
当然没有。
云锦应该逗逗他,说几句玩笑话让他放松一点的,可对上他那双如同被梦魇惊扰的双眸,还是略微正色。
“我不赌,”云锦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以前不赌,现在不赌,以后也不会赌。”
“那为什么……”
“我在找人,那些人跟赌场有关。”云锦解释。
花郁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