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徐夫人,已经被送去清心庵。蒋家原本不依,得知下毒一事方才罢休。”
思及不日前原著册子浮现出来的新内容,薛溶月暗道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再次叮嘱:“你命骆震再派些武艺高强的可靠之人盯好他,以十日为周期,一举一动都要写信来报,信件直接交由我手,我要亲自翻阅。”
净奴不解:“可是蒋家郎君有什么不妥?”
薛溶月眯起双眸,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绝非善类。”
净奴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便听薛溶月又问:“钟愿如何了?”
净奴答道:“被安置在偏院,与骆震的院落相邻,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步辉招了吗?”
那夜竹林,虽让玄衣人逃走,但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引蛇出洞顺利,将脖颈有黑痣的恶人抓到。
净奴摇头:“他是个硬骨头,骆震用了不少手段,他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一问三不知。”
薛溶月挑眉:“秦津也拿他没有办法吗?”
净奴解释道:“听骆震说,秦世子很少会去柴房审问步辉,似是对他不感兴趣。”
薛溶月沉思片刻:“改日我亲自去看看。”
解决这些琐事,安神香点燃,困意倒是再次席卷,只可惜,这次薛溶月没有睡够一个时辰,便被净奴摇醒。
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眸,薛溶月困到眼皮一直耷拉,身子无力歪靠在软枕上,拧眉:“又怎么了?”
净奴低声道:“柳家大房二房的夫人来了,要寻娘子说话。”
“柳家?”
薛溶月思绪清明些许,皱眉道:“她们来做什么?”
明知她赴宴“落水”后柳家一直不闻不问,今日不年不节为何追到长公主府来与她说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净奴摇头,“奴虽不知她们的来意,但肯定不安好心,只是如今两人已经在正厅坐着喝茶,娘子还是洗漱打扮一番后去见个礼,省的被旁人指摘。”
不悦地翻身下床,薛溶月坐在梳妆台前,待净奴为她梳妆后,行去正厅时,柳家大夫人王氏神色不耐,在厅中来回踱步。
黛紫祥云纹绣菊广袖长衫裹着王氏丰腴的身形,高梳云鬓,鬓边簪着一支牡丹金钗,她步伐焦躁,紧拧的眉眼显露几分不悦。
倒是另一侧的柳家二房夫人赵氏,正温声劝她。
赵氏话音还未落,王氏眼风扫见薛溶月姗姗来迟的身影,顿时冷哼一声,不悦道:“到底是长公主府的茶好,多亏薛娘子,我才能有福气连饮两盏。”
“不曾提前收到府上拜帖,不知两位夫人匆匆想邀,可是有什么急事?”
薛溶月上前行晚辈礼,听出王氏口中的责怪,没有打算给王氏留脸面。
勋贵门户,不论登门还是相邀,都要先提前递拜帖去府上,收到主人家的回贴才能上门,若无要紧事,唐突而至未免失了应有的礼数。
自打议亲后,薛溶月就与王氏相看两厌,无法和睦多说两句话。
得知柳如玉的小人行径,薛溶月更加无所顾忌,不阴不阳地刺回去:“两位夫人既然喜欢长公主府上的茶,那就多吃两盏,不妨事。”
王氏脸色一沉。
这已经不是薛溶月头一次下她的颜面。
她好歹也是长辈,不论如何,作为晚辈,薛溶月都应当谦卑恭顺,可薛溶月不知礼数,常常出言顶撞。
她家二郎模样出众,性情温和,去年科举中榜,前途不可限量,若非看中薛家门楣,依照薛溶月的脾性和在长安城中跋扈的名声,要做她的儿媳,她自是百般不愿点头。
她们柳家乃是书香清流门第,如何能容纳一个不知礼数的儿媳?
她拧起眉头,想要说教两句,却被柳二夫人赵氏不假思索拽住衣袖,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
不能耽搁此番前来的正事。
王氏张了张口,只得不情不愿将话咽下,赵氏上前欲拉薛溶月的手,温声说道:“那日赴宴,薛娘子落水,我与大夫人一直忧心不已,只是知晓薛娘子需要闭门养病,这才没有上门打扰,不知薛娘子如今身子可好些?”
一旁的净奴听不下去,皮笑肉不笑:“距离我家娘子落水怎么也过去数日,便是当时再不好,如今也该养好了。”
虽说她家娘子对外宣称闭门养病,可但凡来往过的门户即便不亲自登门慰问,也会派府上奴仆送来厚礼,以表亲近。
可柳家作为即将与府上结亲的门户,却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尽到。
不仅一直没有派
人上门过问,连礼都没有派人送过分毫,装聋作哑至今,忽而追至长公主府,这番言论未免让人觉得虚伪可笑。
自两家开始议亲,柳家就摆足架子,柳家女眷更是眼高于顶,明明想要攀拢府上,却又拿腔作调,对她家娘子言行指指点点,恨不能她家娘子伏低做小捧着她们。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门亲事,是府上在高攀,不就是欺负娘子身后没有女眷长辈撑腰,才敢如此作践!
赵氏伸去的手被薛溶月冷淡避开,脸色也不由讪讪,在心底暗骂大房上不得台面的做法。
柳家这些年终于有所起色,太爷余荫未散,小辈也够争气,考取功名在身,眼看日子好过起来,大房却依旧改不了尖酸刻薄的小家子做派,即惦记薛家丰厚的嫁妆,又不肯舍去小利。
即便再不满薛女这个儿媳,也应当做好面子功夫,偏偏大房自视清高,却全无礼数。
王氏自然听出净奴话中讥讽之意,再次生怒。薛女倒也罢,好歹仗着门楣,可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敢出言教训她不成?简直欺人太甚!
此时若不震慑住薛女,待她来日进门,可不是要仗着家世翻过来拿捏她。
她当即对净奴斥道:“主子说话,哪里有奴才插嘴的道理!听说薛娘子早就开始掌家理事,却到底年轻,连个下人都约束不住。”
薛溶月眸色沉下。
王氏不喜她的倨傲忤逆,沉声嘲道:“薛家无主母管教,倒让薛娘子不分轻重,竟还骇人听闻的卷进命案当中。酒肆是何地,薛娘子怎么能堂而皇之去这种地方饮酒,如此不安分,也不怪会被执卫司疑心。”
薛溶月怒极反笑:“看来今日两位夫人前来,不为关心我的身子,是想要上门说教。”
柳二夫人赵氏去拉王氏的衣袖,却被她反手挣开:“薛娘子的做派与柳家家风大相径庭,你的这些做派我家小辈是万万不敢为之,待薛娘子进门后,我要好好为你立立规矩,好叫你知晓什么叫安分守己。”
瞧着薛溶月阴沉脸色,柳二夫人心生悔恨,只怪自己不该与大房一同上门。
不怕人犯蠢,就怕蠢而不自知还洋洋得意。
王氏显然不觉自己言行有何问题,扬首问道:“既然薛娘子卷入其中,可知案子进行的如何了?执卫司到底寻出真凶是谁了吗,与你与薛府可有牵扯。”
这才是她们今日登门目的。
薛溶月垂目拨弄手中玉镯,不答反问:“说起这桩命案,我倒要问问两位夫人,柳郎君身为读书人怎么也被卷进命案当中?”
柳如玉已经考取功名,只待朝廷任职文书下来,忽而身陷命案,柳家最担心的莫过于,府上儿郎会因此被耽搁前程。
可执卫司隶属天子,曹明煜根本就不买柳家的面子,柳如玉被带走那日,他们四处打听无果,这才想起了薛溶月,故而才有今日上门这一遭。
王氏驳道:“二郎是男儿,读书累了,去酒肆喝盏酒解解困乏再正常不过。”
短促地笑了一声,薛溶月冷冷讥讽:“春闱刚过,正值用人之际,朝廷各部正在考察近两年中榜进士,待过了春就要分去各部任职。柳郎君殿试名次在最末尾,这段时日不夹着尾巴好好安分守己,还有心思去饮酒寻乐,如今还被卷入命案当中,看来是要置前程于不顾。”
这番话直戳王氏心窝,她愤而起身:“你如此冷嘲热讽,二郎若是博不得一个好的前程,与你有什么好处?我若是你,就该好好为二郎谋划,绝非事不关己!”
虽不知柳如玉与那夜竹林的玄衣人有何牵扯,但这一笔帐她尚未好好与他清算,薛溶月不打算放过他,只是今日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但让她咽下这口气,也是万万不能的:“如何没有好处,我出身将军府,即便日后嫁人夫婿婆家不争气,不论和不和离,凭借县主的封号和万贯嫁妆,我照样能好吃好喝的过日子。”
王氏面色一滞。
薛溶月抬眸,杏眸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讥讽:“倒是那不争气的夫婿婆家,若没有本事立身,还不懂得察言观色,日子恐怕就要难过了。”
“柳夫人不是早对我的名声有所耳闻,说我行事狂妄,这话确实不错,我行事向来不计后果。为柳家、为柳如玉谋划我是做不到,但若是要我使绊子,我倒跃跃欲试。”
“你敢!”
王氏勃然大怒:“你敢威胁我!”
“我有何不敢?”
薛溶月气定神闲地拨了拨茶沫:“两位夫人想打听的事我无可奉告,但有一言,我可赠予柳夫人。”
冰冷目光似刀,从上至下划着柳大夫人的肌肤,令她莫名颤栗。薛溶月勾唇轻笑:“我不仅行事狂妄,且睚眦必报,惹急了我,即便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也会照干不误。”
瞋目结舌地看着薛溶月,王氏脸色苍白,还未开口言语,便被赵氏急忙拽住。
勉强勾出一抹笑,赵氏拉住她起身告辞。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娘子跟前说教,简直不知所谓!”
目视二人身影远去,净奴“呸”了一声,上前问:“娘子,现下还困乏吗?”
饮下一口热茶,薛溶月身子窝在椅中,正思索怎么报复柳家,闻言冷哼一声:“气都气饱了,哪里还会有困意。”
净奴眨了眨眼:“娘子别气,既然没了困意,不如奴去备车,我们去干些给娘子解气的事。”
薛溶月挑眉:“什么解气的事?”
净奴道:“方才骆震派人通禀,柳如玉出府,在一处胡同小院接上两名男子。”
薛溶月疑惑:“然后呢?”
净奴压低声音:“骆震说,那两名男子模样清秀可人,柳如玉对他们两个动手动脚,怕是关系匪浅。”
薛溶月猛地坐直身子:“果真?”
净奴点头:“骆震瞧得真切,柳如玉接上那两人后,将人拉坐膝上,左拥右抱,举止十分不规矩。”
薛溶月冷笑出声:“好、好、好,他倒是潇洒。”
新仇旧恨一起算,薛溶月站起身,咬牙切齿道:“不仅要退婚,我还要他永无宁日!”
胡同深处的宅院连着酒肆,青天白日酒肆虽关着门,宅院中却丝竹雅乐不停。
两名模样清秀的小厮坐在膝上,柳如玉正在与他二人嬉戏玩闹。
“郎君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
柳如玉叹气:“还不是那桩命案闹得,长辈看管的严,这才无暇与你们寻乐。”
小厮笑道:“我还以为是郎君即将与薛家娘子成亲,要与我们疏远。听说那薛家娘子国色天香,模样身段一顶一的好,郎君真是好福气,成亲后定会忘了我们。”
“怎么会。”
柳如玉调笑道:“不论那薛女如何千娇百媚,都不抵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娶她回来不过是看中她的家世,更能应付家中长辈。她这个人八字硬,克死兄长,克得父母离散,待我娶她进门,就将她关在后院中,再将你接入府上,我们两个日日相伴,一处逍遥。”
小厮一喜,搂上柳如玉的脖颈:“郎君可不能骗我!”
柳如玉不怀好意一笑:“只要伺候好爷,日后有的是荣华富贵可以享。”
一直厮混到夜色降临,柳如玉才不依不舍出来。他身上沾满酒气,衣襟半敞,踉踉跄跄走出来,身上布满红痕。
后门处,却不见本该停在此处等候他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