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薛溶月最讨厌他这副神情,总有一种被挑衅的感觉,恨不能扑上去踹他几脚,可是如今,面对他似笑非笑地目光,薛溶月竟找不回那时气得牙痒痒的感觉。
她用手冰了冰脸颊,心道还是这段时日没有饮过酒的缘故,这才喝了几盏,酒意竟然开始往脸上蔓延了。
秦津嘴角笑意加深,不动声色迈动步伐压上前来,待薛溶月注意到时,两人已经靠得很近。
薛溶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却撞上了身后的桌子,上面的酒坛转了个圈,往地下砸去——
秦津身子往前一倾,温热的呼吸从薛溶月的额前至耳边,他一手牢牢接住往下掉的酒坛,倾斜的半边身子几乎贴近薛溶月的肩膀。
薛溶月甚至能清晰感觉到,秦津微凉的右耳紧贴着她的右耳擦了过去。
相触那一刻,本就滚烫的耳朵,如同在一块烧红的铁碳上洒下簌簌白雪,不仅没有止住温度,反而更加沸腾起来。
薛溶月鼻尖是秦津身上的檀木香,只需微微侧首,红唇就能贴上他白皙肌肤下青筋微凸的脖颈。
不知为何,薛溶月呼吸稍稍有些急促,神色也出现一瞬慌乱,时辰过去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待反应过来后她刚欲退后两步,秦津却已经将酒坛放在桌子上,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但秦津显然并没有放过薛溶月的打算,喉结轻轻一滚,他目光谴责,哼笑一声:“薛娘子,你怎么能骗人呢?”
薛溶月目光从秦津滚动的喉结慢慢上移,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顿感不自在,想要移开视线,又莫名觉得这样子就是输给了秦津,只能强迫自己迎上秦津的目光。
殊不知,她的脖颈再到脸颊早已经红透了。
清了清嗓子,薛溶月刚欲做足理直气壮的架势回怼过去,门却再次被“哐当”一声从外推开——
薛溶月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就看见净奴手中捏着一封被猫抓破的信纸,面色惨白,飘了进来。
薛溶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解:“你不是出去拿信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这副表情,撞鬼了?”
净奴养了几只信鸽,专门用于送信,还在吃饭时,信鸽停在屋檐上,不等净奴咕咕两声去取信,一只野猫突然窜了出来,将反应慢半拍的信鸽叼走。
既然能让远在长安的人写信千里迢迢送来,那定然不会是小事,净奴也顾不上吃饭,扔下手中的鸡骨头去追野猫,按理说以她的身手早不应该磨蹭到现在才回来,还这副神情。
净奴提了口气,想要说什么,又给咽了回去,尤其是在看到薛溶月身边的秦津时,一口气梗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脸憋得又青又紫又红又蓝,活像是一口大染缸。
“不会吧,”薛溶月诧异地问,“真撞鬼了?”
像是被人在悬崖边反复抛掷,净奴绷着一张脸,神情却难掩惊恐,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哭丧着脸道:“这还......还不如是撞鬼了......”
她颤抖着将信塞到薛溶月手中:“娘子,您您您您您您您自自自自自己看看看看看吧......”
薛溶月面带狐疑,将信纸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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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报,我昨晚入睡情况好一点,在今天早上三点半左右有了困意,进步了嘿嘿
第79章 长安密信
郑舒曼:“......”
姬甸:“......”
秦津:“............”
薛溶月:“............”
不远处的街巷传来两声模糊的犬吠,将寂静的深夜打破。信纸摊开在眼前后,一道清脆响亮的“哐当”声骤然响起——
四人石化在原地。
姬甸因震惊而张开的嘴能塞进去一个完整的蛋,手心中捧着的那一盘好不容易从狗嘴里抢过来的糕饼骤然滑落,白玉盘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糕饼随之滚落一地,他却已经无暇去顾及。
不止是他。
郑舒曼提着一盏灯笼,幽幽火光映在相对而立的四人眼眸,透出一股诡异。
四人神色出奇一致的空白,目光僵硬,面容呈现出一种比白日见鬼还要扭曲的神色,直勾勾的八只眼睛盯着信纸上那一行异常、非常、极其醒目的——
“陛下为娘子与秦世子赐婚,圣旨已经传去薛府与定安侯府,请娘子早做决断!”
犹如天上“轰隆隆”降下数道惊雷,不偏不倚,全劈在四人脑瓜顶上,四人面色白中发青,俨然被劈得外酥里嫩,外表虽还能勉强维持人形,但三魂七魄早已经开始冒烟了。
——这时候直接把他们四个推出去埋了,路过的人都不会怀疑他们还活着。
在比深夜坟场还要死寂的院落当中,只余呼啸而过的长风一遍遍,不知疲倦的向一动不动的四人袭去。
凝固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净奴扶着一旁的柱子,弯腰捡起一块滚落在脚边的糕饼,蹲在石阶上啃起来,双眼空洞,糕饼渣子掉了一地。
她的声音透着极度惊愕过后的淡淡空虚,有气无力道:“......我就说吧,这、这、这......这完全比见鬼还吓人......”
随着这句话落下,
被劈焦的四人终于“复活”了。
姬甸手动将自己张开的下巴合上。
他踉跄着双手抱住头蹲下,陷入了深深怀疑:“......陛下疯了吗?”“会不会是奸人假传圣旨?”“还是说陛下也中邪了?”“陛下乃真龙天子,看来这邪魔的道行不浅。”“我现在去修仙学捉妖还来得及吗?”“......我要是成功帮陛下驱邪,这算不算从龙之功?!”
一旁的秦津眼皮狂跳,呼吸停滞,手背青筋凸起,一时之间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往后退了一步,结果险些一脚将蹲在地神叨叨的姬甸踹翻。
薛溶月脸色由白中发青变成青中发紫,在险些将自己憋死过去的前一刹那,她猛地一个大喘气,握着信纸的指尖开始剧烈抖动。
眼眸又黑又沉,像是死完又被人给挖了出来,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郑舒曼,唇角一寸寸勾起的弧度简直比会挖心的女鬼还要瘆人,直接将出来如厕的骆震吓得一边尖叫一边连滚带爬冲回了屋子。
“......是我看错了,对吗?”薛溶月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心中发毛,“怎么回事,我这噩梦做的也太真实了。”
郑舒曼闻言,也僵硬着转过头看向她,在沉默中伸长脖子,“咕咚”一声艰难咽了一下口水,手掌哆哆嗦嗦似是要给薛溶月扇风一般拍在她的肩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节节节节节节哀顺变!”
“......”薛溶月将头回正,闭了闭眼,脑海中蓦然回荡起某人掷地有声的——
“明日宫中盛宴,薛将军恐怕就要在宴会上想方设法继续促成你与柳家的婚事。”
“我帮你解决。”
手中的信纸被“刺啦”一声用力拧皱成一团,薛溶月深吸一口气,看向身侧僵硬如石雕,从始至终一声没吭的秦津,平静询问:“这就是世子帮我解决的办法吗?”
话音落地,下一瞬,姬甸不再揪着自己的头发思考去哪座道观拜师学艺,郑舒曼不再艰难吞咽口水,净奴也不坐在石阶上抖腿了。
数道目光齐刷刷看向秦津。
净奴瞪大双眼:“......原来是世子蓄谋已久,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郑舒曼震惊不已:惊喜来得这么突然吗?我就说他们两个是天定的良缘!
姬甸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陛下是真龙天子怎么可能被邪祟入体,原来问题的关键还是你!”
秦津:“............”
秦津陷入极致的茫然、震惊、不安、惶恐等种种复杂情绪,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耳中嗡明不止。
浓密如鸦羽的眼睫不停颤动,他脸上神色堪称精彩丰富,最终定格在难以形容的恍惚,不像是痛苦但也不像是纯粹的喜悦,仿佛只身坠落在又轻又软的美梦中,有些谨慎的小心翼翼。
他简直难以置信——
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
陛下也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吗?!
薛溶月握着信纸走上前,目光将秦津从恍惚中活生生烫醒,他先是下意识移开目光,旋即反应过来:“等等!这跟我没有关系,我是让陛下为柳家与王家赐婚!”
面对薛溶月虎视眈眈的目光,秦津生平第一次被危险笼罩头顶的阴影击败,噔噔蹬退后三步:“真的,不信你可以问——”
秦津目光扫视院落中,话语猛地一顿。
一个是深入匪窝数月,一个是被抓进匪窝数月,这两人对长安的近况一无所知,而薛溶月主仆二人更不必提,离开长安时,为王柳两家赐婚的圣旨还没宣读。
素日散漫冷淡的神色烟消云散,秦津眼底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无助:“我好像百口莫辩......”
就像将控制火焰的盖子被移开,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薛溶月脸色涨红,呼吸逐渐急促,俨然已经怒火攻心,即将喷涌而出。
郑舒曼姬甸净奴三人见势不妙,相互簇拥挤成一团,噌噌噌往后退,避开战火中心。
薛溶月将手心中攥成团的信纸朝秦津狠狠一丢,声音拔高带着恼怒:“秦津你无耻!你百口莫辩?我还百思不得其解!你、你、婚姻大事你怎么能擅作主张——”
“我不无耻——”秦津退后一步,“这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薛溶月勃然大怒:“你还狡辩!不是你还有谁?!怪不得这次上山还要我假扮你未婚妻......”
薛溶月的脸更红了:“原来是早有预谋!”
郑舒曼等人退到亭子后,闻言姬甸大吃一惊,探出头来,为敌对阵营慷慨发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真早有预谋,秦津,你无耻!”
“滚蛋!”秦津头也不回地吼道,“当时假户籍路引都是你找人去做的,我明明是让你将她伪装成前来投靠的远房表妹,谁知道你安排成了未婚妻室!”
“......是这样吗?”姬甸思索一瞬,心虚的将头缩了回去。
薛溶月指尖收拢握拳,又气又恼,心中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虽然她之前确实想过,若想要逃离薛府,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而秦津也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可、可,他怎么能如此武断,连她的意愿都不曾问过一句,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如今圣旨都已经下了,若是她真的不愿意,也再无退路,这岂不是牛不喝水硬按头,拿圣旨硬逼着她屈服!
这么一想,薛溶月火气更旺了,再次怒骂:“秦津,你卑鄙你无耻!除了你还会有谁!?”
薛溶月心知肚明,薛家已经站错队了,她这个薛家女在陛下眼中自然不算良善,若无人担保,求得陛下恩典,陛下怎么会降下这道赐婚圣旨。
她冷冰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就觊觎我!小时候还问兄长长大后能不能娶我,被兄长摁住打了一顿!”
“......”秦津猛地看向薛溶月,错愕不已,“这你都知道?!”
薛溶月低吼:“我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你从小就不安好心,小时候就敢撺掇着定安侯夫人来府上定娃娃亲,非要闹着跟兄长一起习武,每日偷偷往我窗户下面放珠宝首饰,还伪装成鸟叼过来的!还有,六年前我丢的那块手帕是不是被你捡走了——”
姬甸听得叹为观止:“......精彩。”
郑舒曼听得目瞪口呆:“......太精彩了。”
净奴严肃颔首,为她家娘子证明:“是的,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都是真的。”
秦津:“............”
眼前一黑,秦津感觉天塌了一半:“这也你知道?!......我明明叮嘱你院中的下人不准说出去的!”
薛溶月斥道:“你是傻子吗?在我的院子里,你就是再叮嘱下人不许声张,他们也会告诉我的!”
秦津大步上前,也急了起来:“你既然知晓,为何从不听你提起过!?”
薛溶月瞪他:“你想让我怎么提?怎么说?”
秦津顿时语塞,脸色也开始涨红,在急促的呼吸声中说不出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