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成问:“兵团的祁司令是不是明天就到?”
马骥说:“他电话问我,咱的小天才是不是快过生日了,他好准备礼物。”
钢厂家属多,孩子也多,全是穿开裆裤的小崽。
差点脚踩到一个,赵凌成连忙掸裤子,他是一看到脏小孩子就反感的。
兵团司令就是祁嘉礼,他马上要来。
到时候赵凌成得劝一劝,他可不能再四处乱张扬妞妞了。
因为直到云雀落地西北,赵凌成才察觉他的真实意图,后果他都不敢深想的。
他这辈子都没可能升职,对领导的电话也淡淡的,敷衍几句就全挂了。
然后他对马骥说:“开车送我去民兵队。”
真能策反唐天佑可是大功一件。
他得去看看,他媳妇是不是真能的能做到。
……
陈棉棉此刻在民兵队的大灶上,正在烤羊肉串。
羊肉串分大小的,大的得用馕坑来煨,慢煨到绵软,吃其肉香。
但最好吃的其实是小串,一丁丁肉,炭火猛烤到外焦里嫩,只要洒点盐巴就已经香的不得了。
要再搞点孜然花椒和辣椒面儿,就是传说中的一口鲜了。
先烤不放辣椒的,陈棉棉递给妞妞:“先吹吹再吃,小心烫烫。”
妞妞还是乳牙,没法把肉从签子上啃下来,还得曾叔叔压着她的头帮助她撸串儿。
看孩子大口咀嚼,曾风直吞口水:“好吃吗?”
他也悄悄烤过几串,但把肉烤的黑乎乎,嚼都嚼不动。
可陈棉棉有经验,烤的外面滋滋响,妞妞一嚼,嘴角往外溢油。
孩子忠恳评价:“qiu香qiu香的,妈妈,qiuqiu!”
臭是因为灶房后面就是大粪堆,几个民兵正出粪呢,味儿直往屋子里窜。
林衍这会儿也不在,他是抓到云雀的人,去市局录口供了。
几个负责出粪的民兵闻到香味,全凑到厨房门口了:“曾同志,哪里来的羊肉啊。”
曾风接过几串肉,刚想驱赶民兵,陈棉棉却说:“先给他们吃。”
曾风说:“给他们吃了,咱们拿啥腐蚀唐天佑?”
陈棉棉命令:“一人分一串,马上!”
总共两斤肉,能烤好多串的。
陈棉棉只要勾唐天佑的魂,可不打算喂饱他。
她自己拿了两串洒辣椒的,再给妞妞两串只有盐巴的,娘儿俩先吃过瘾了再说。
洋气的葡萄酒配土气的羊肉串,确定能好吃?
但其实就是特别好吃,曾风一口肉一口酒,吃到眉飞色舞。
他捏着一把肉串,提着酒要给唐天佑送去,陈棉棉却说:“曾风同志,忘了吗?”
曾风指个民兵:“来,过来捣我一拳,捣眼睛,重一点。”
因为是苦肉计,他去之前必须先挨打。
而事实证明,劳动人民所喜爱的美食,就能腐蚀从资产阶级而来的大少爷。
而且曾风是申城人,不能吃辣,唐天佑却是无辣不欢。
他贴脸在铁栏里,一大口过去撸掉了所有的肉,嚼的冒油:“斡,好美味。”
又说:“辣椒有点少喔,下回记得多洒点。”
曾风递酒:“兄弟,喝一口。”
唐天佑一口酒抿到嘴里,反复回味:“斡,好酒配好肉。”
饿了几个月后偷吃到的美食,他甩头,爽感从骨头缝里往外溢。
他还异想天开:“曾哥,以后回湾岛你可以开个烤羊肉店,我会天天光顾的。”
曾风是有机会登岛,武统湾湾的。
让他去岛上开烤羊肉店,唐天佑想得美。
他亮出刚刚被打青的脸:“我可全都是为了你呀。”
这回是陈棉棉允许了的,见唐天佑竖眉头,他又说:“这肉可是陈棉棉留给她女儿吃的,但是为了你,我挨了一顿打,还是悄悄偷过来给你吃了。”
从小孩手里偷肉有点不道德,唐天佑还算有良心:“那个小孩咱们要一起带走,她不应该生活在这种鬼地方,她要去回对岸,我会把她当成公主抚养的。”
曾风冷笑,心说他干闺女可是小天才,以后登月就指望她呢。
当公主,当女王妞妞都不去湾湾。
他假装要走,但又说:“我得去劳动了,等两个月吧,攒到肉票了我再来见你。”
唐天佑在对岸也不是天天泡妞喝酒,偶尔放纵一次。
而且已经吃了几个月的杂粮了,他也受不了,想天天都能有肉吃。
关于用劳动换食物这个他知道,在北疆就是,有些劳改犯表现好,干的农活多就能得到奖励的肉,但当时唐天佑肚子里还有油水,也傲气,就不肯劳动。
哐的砸门,他先说:“我不可能配合□□,在国际上公开谴责我父亲的。”
但立刻又趴过来问:“用什么劳动可以换到羊肉吃?”
曾风却说:“你们湾岛的肉应该比这个美味吧,你真觉得我们的羊肉串好吃?”
唐天佑冷笑:“老美援助的僵尸肉年龄比我还大,你说呢?”
真以为对岸的人日子就过得很好?
他们军队吃的肉还是二战时期老美储备的冷冻肉,还得祈求对方的施舍。
曾风手扒门框:“兄弟,你要真的想劳动,机会多得是。”
唐天佑再砸的门哐哐响:“我不可能低头,也只为兄弟义气,你懂吧?”
曾风可太懂了,当他发现自己被骗,头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
陈棉棉也嫌臭,吃完烤肉就带着妞妞出民兵了。
被臭味熏了半天,一出来妞妞就大口呼吸:“啊,吁,啊吁!”
回头看一眼远处,立刻跌跌撞撞跑过去:“爸爸!”
为什么李怀才确定只要逮到妞妞,赵凌成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因为人们要是放弃了父母亲人或者爱人,也许会痛苦,但是可以放弃的。
孩子不能,那软软一点小闺女,跟鹅毛一样轻,但她也是赵凌成愿意放弃成为国际名校客座教授和百万美金的年薪,甚至母亲的遗产,而在戈壁滩奋斗的意义。
他来,曾风也从民兵队小楼的前大门出来了。
他其实也深受打击,因为他以为对岸的人日子过得特别好。
没想到他们连肉都是从老美那儿乞讨的,还是放了几十年的僵尸肉。
陈棉棉只看他的脸色就了然了:“他答应劳改了吧?”
曾风怔怔点头:“他想换点肉吃。”
又问:“那我就带着他去捡麦穗,而且是戴着镣铐?”
陈棉棉反问:“右. 派和反革命不都是戴着枷锁劳动的,他凭啥不行?”
又说:“就带他去红旗公社的山上捡麦穗,记得带枪,他要敢乱伤人或者真的杀了人,曾风,咱们俩带林衍的仕途可就全完蛋了,所以你一定要警惕。”
曾风简直郁闷:“明明你枪法更好,你才该跟着他。”
陈棉棉手指脑袋:“要不是你领导我足智多谋,就你,能让他去劳动吗?”
又说:“现在有车了,过两天我就去看你们,有事随时打电报。”
当领导的就该运筹帷幄,她得回家休息了,脏活累活,全甩给曾风。
外面终归不如家里,因为赵凌成的床上奢侈的铺着三层羊绒床垫。
那张大床的舒适感就不说招待所,宾馆的弹簧床都比不上。
而今天,在确定人已经被抓捕后,基地的军人们就要回单位继续工作了。
陈棉棉也正好搭个马骥开的便车,就不用坐慢吞吞的火车了。
上了车,赵凌成先说:“祁老说,明天会带一个蛋糕过来,给望舒庆祝生日。”
其实妞妞的生日还没到,但祁嘉礼也记得孩子还没吃过蛋糕。
顿了片刻又说:“这几天老爷子过寿,有人提议接你和妞妞去,我拒绝了,目前只有军用飞机,而且特别颠簸,主要是还特别臭,我怕妞妞会难受。”
赵军已经退休了,往年的生日其实也都冷冷清清。
在职的大领导们,就比如曾司令,有问题,为难的时候当然会虚心上门请教。
但一般情况下都会保持距离,毕竟谁也不知道赵凌成会不会出事。
人情冷暖嘛,他等于是独自一人逮到的间谍。
谁要打着革命的旗号挖他的过去,经过这回,也得掂量着点了。
但他做的不仅是该做的,而且是必须做的。
因为他已经把女儿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就该为她排除一切危险。
但陈棉棉做的大多数事情,都超乎了她人的工作范畴。
就好比,让一个从小众星捧月,高高在上,又处于年轻气盛期的高官家少爷主动去劳改,赵凌成以为她做不到,才把工作推了出去,但才几天功夫她就又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