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礼把农场一帮本该收麦子的老头们全带了来,正盘腿坐着闲聊呢。
陈棉棉暗猜,他们在这儿,应该跟氢弹有关。
她把妞妞放下车,孩子抱个馒头,朝老头们跑去:“爷爷。”
她不认识祁嘉礼了,而是靠向其中头发最长也最邋遢的江老,要对方来抱抱她。
闻一闻,老爷爷身上的炕味和汗味,她熟悉,也喜欢。
祁嘉礼伸手把妞妞拉过去,却是笑问:“赵望舒,你看天上有几个太阳呀?”
妞妞竖手指:“太阳,恒星,ji有一个。”
祁嘉礼抱起孩子,还得肘着赵凌成才能站起来,他笑着说:“不,马上就会有两个了。”
妞妞捧着馒头摇头:“呜~,不会,ji有一个,太阳。”
她从小就知道,太阳是恒星,太阳系里就只有一颗,地球是绕着它在运转的。
因为江老最瘦最矮,她把馒头捧过去:“爷爷,吃馒头,长高高。”
孩子的可爱就在于,她是认真的,也因为认真才叫人由心的暖。
一群老头看矮小的江老:“快吃吧,吃了好长高。”
江老接过馒头:“爷爷吃,爷爷长高高。”
说话间地面突然抖动,妞妞也脱口而出说:“boom。”
她听到一种熟悉的鸣叫声,而她从小就知道,那鸣叫意味着要放炮了,所以才会说boom。
祁嘉礼回看赵凌成:“像是地震了,应该是爆了吧,是它吧?”
氢弹试射距离泉城有六七百公里,声音传播不了那么远,蘑菇云也是。
但赵凌成带着望远镜的,而在他调整并看的时候,氢弹已经是蘑菇云状态了。
他把望远镜递给祁嘉礼,压抑着激动说:“成功了!”
顿时所有老头一片惊呼,齐看西方:“这就成功了,已经成功了?”
6月17日早晨,这是八点半左右,氢弹试射成功。
军工基地的军人们专程前往东风基地,也是为了在至高点目睹这一刻。
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大杀器,这就成功引爆了。
那只是在刹那间,祁嘉礼因为要调整望远镜而没有看到。
但妞妞看到了,在比太阳更高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颗比太阳略小,但是和它一样亮的小太阳。
孩子惊呼:“妈妈,看,太阳生,生娃娃啦!”
本来一帮老头就特别激动,这一听,全笑了起来:“对,咱的太阳生娃娃了。”
祁嘉礼放下望远镜,笑着说:“太阳生了个像赵望舒一样的小娃娃,也跟赵望舒一样优秀!”
一大清早的,山上风大,陈棉棉穿的裙子,冻的真打哆嗦。
她更多的觉得是不可思议,在如此落后的年代。
在比军工基地更艰苦也更严格核基地,有一帮人就能造出一颗小太阳来?
刹那间它就消失了,可她真的看到了,就跟太阳一样亮。
不敢想,如果它爆在城市的上空,该有多可怕。
当然,也是因为这些年核武方面的突飞猛进,才会有将来,她上辈子的安稳生活。
而被下放的老头们,各个其实都有自身的问题的。
祁嘉礼笑了片刻,看江老:“江华,你不是也认为咱们永远搞不出氢弹来吗,现在呢,你怎么看?”
不像原子弹还借鉴了西方的技术,氢弹是纯本土人自己搞出来的。
江老原来是投降派,觉得为了保民生应该向老美低头。
他还天天往上写信,建议国家终止研发核武器,拿钱交会费,好加入联合国。
也就是说不但投降,还要交保护费,当老美的小弟。
而今天,氢弹那堪比太阳耀眼的一幕闪过,也是在打他的脸。
江老捧着妞妞给的馒头,其实比别人还要激动,他说:“咱们从此,可就能上牌桌了。”
本来想当小弟老美都不收,但现在老钟人,另立山头了。
国际局势的大牌桌上,老钟人自此,就拥有别人不可撼动的固定席位了。
那就是刚才那第二颗太阳的威力!
河西沿途好多人目睹列车经过,也都猜到情况了。
不远处的泉城,已经有人拿出鞭炮来放,来庆祝试射成功。
到了明天,举国上下都会共同庆祝。
祁嘉礼难得从北疆回来,还要去趟他的第二故乡,红旗农场。
他要抱妞妞坐他自己的车,也要陈棉棉同车,而江老他们坐的,则是一辆大卡车。
一上车祁嘉礼就问陈棉棉:“老头们说,你总给他们送奶粉?”
陈棉棉解释说:“凌成有补贴的奶粉票,代奶粉嘛,妞妞不吃,我就送人了。”
祁嘉礼说了声谢谢,再说:“江华是外交世家,他又精通古文化,翻译古诗词尤其独竖一帜,将来组织肯定还要提拔,但现在,不要心疼,好好使唤,洗他骨子里的奴性。”
江老矮矮小小还有一手厨艺,但居然出身外交世家?
陈棉棉没吭气,她怕以后江老提干回到首都了,要打击报复她呢?
不过江老确实挺奴性的,农场来红小兵,他就会嬉皮笑脸的巴结,只为少挨打。
但祁嘉礼最痛恨里骨子有奴性,以及思想倾西方的人,也就觉得江老还需要继续改造。
他又说:“北疆的化肥厂,我正在督促提高升产,明年化肥只多不少,但是小陈啊,你看那荒凉的戈壁滩,它只长草不肥粮食,难道就任它荒着?”
这不巧了,陈棉棉说:“我向总革委申请了葡萄和瓜果的种苗。”
她只是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话,但祁嘉礼却突然就激动了:“我啊,以前错的太离谱了!”
又说:“马芳种了万亩葡萄园,是我和老俞商量着砍掉,用来种粮食的,但那葡萄园不管种啥粮食都不长,后来还逐渐褪化成荒漠了,我犯了大错,损失了万亩葡萄,你提醒了我,对,戈壁滩就该种葡萄,这个任务,也必须马上上马!”
陈棉棉得说,关于下放,可能有冤假错案,但红旗农场这帮大佬们并不冤。
因为他们是决策层,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可能害的老百姓饿肚子。
祁嘉礼大手一挥砍了所有的葡萄树,但要不是劳改,要是他高高在上,他永远都不会都不会知道自己的错误。
正好北疆葡萄品种多,他自告奋勇,说要帮河西做选种。
而他专程去红旗农场,除了故地重游看一看,主要其实还是去看唐天佑的。
陈棉棉哄着他去劳改也有半个月了,他想去看看劳改成果。
但还没到农场,最前面的赵凌成一脚刹停了车。
祁嘉礼的司机也跟着刹车,后面的东风卡车也停了下来。
路边就是麦田,是属于红旗农场的。
有一帮军人在田里割麦子,还有一群人攒在一处吵架。
唐天佑个子高,又是个光头,站在人群中央,一眼就能看到。
祁嘉礼一看,笑着说:“下去看看吧。”
陈棉棉才下车,就听到唐天佑湾岛气的嗓音:“斡喔,是她们抢我麦穗。”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尖厉的嗓音:“臭反革命,臭不要脸,欺负我们一帮老太太。”
一帮女人七嘴八舌:“臭流氓,明明是你抢我们的麦穗。”
唐天佑为了吵出气势,一个蹦跳:“老女人,抢麦穗,臭老巫婆!”
但接着又是一个女人高声说:“书记,我亲看到这个臭不要脸的流氓反革命在勾引咱公社的女孩子,还一勾一大堆,你到底要不要管他?”
唐天佑高声说:“八旬老太,你不要耍泼喔,不要碰我喔。”
但紧接着一个女人躺到了地上,螺旋式打滚:“救命啊,反革命打人啦,快救命啊!”
一帮女人大呼小叫:“书记,臭流氓在打人,为啥不喊红小兵来揍他?”
赵凌成直觉不太妙,因为那尖锐的嗓音他特别熟悉。
他走向妻子,问:“那打滚的怕不是你娘?”
听声音像王喜妹,但他又有点怀疑,因为他丈母娘原本没那么泼辣。
陈棉棉示意他先回车上去,说:“你不用管,我来解决。”
曾风蹲在路边,双手托下巴正在打瞌睡。
陈棉棉上前拍人:“曾风同志,田里都吵成一锅粥了,你这个管教干部不去调节,躲着睡懒觉呢?”
曾风不是不想调节,而是他调节不了。
睁开眼再伸个懒腰,他说:“主任,我算是看出来了,唐天佑也就嘴巴硬,你真让他去杀人他不敢的,那帮老太太都快骑他头上了,也没见他杀了谁。”
又说:“今天就押回民兵队吧,他是策反不了的,小心再别惹出乱子来。”
陈棉棉瞟一眼远处,就见一帮女孩边捡麦穗,边回瞄唐天佑。
她大概明白是咋回事了:“是不是公社那帮年轻小姑娘总是偷偷给唐天佑丢麦穗,但是只要他的笸一满,那帮老太太就会冲过来,强行把麦穗拿走?”
曾风意简言骇:“他吧,特别擅长泡妞。”
曾风不会泡妞,想耍流氓睡姑娘,作为一个阴险小人,他是捉人家姑娘把柄。
当然,他睡姑娘的前提是,愿意跟姑娘结婚。
而赵凌成,他的面相在男人中堪称漂亮了,但是因为他凶,没有姑娘敢跟他搭讪的。
唐天佑不是,他见个女孩子就喊人家叫妹妹,夸人长得漂亮。
公社的女孩们个个两坨紫红色的高原红,丑的要死,可是他就会夸她们长得美,还夸她们心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