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说:“曾风他们这趟出门已经有半个月了,一直在乡下工作。”
也愁一点:“阿佑对唐明的感情太深,要策反估计会很难。”
妞妞啃口玉米,乖乖说:“谢谢舅爷爷。”
快三岁的小孩儿,她说话逐渐清晰,已经不像原来糊嘴巴了,
别过林衍,赵凌成开车继续出发。
据说目前曾风和唐天佑是在一个叫高台公社的地方。
它属于掖城,也并不难找。
因为公路上就一行轮胎印,顺着轮胎印他们直接找到了车。
车在一个村子的打麦场里,大冷寒天的,有几个男孩子正拿着毛巾在擦车。
赵凌成才停车,有男孩捧着毛巾上前,敬礼:“干,干部好。”
他开的军车,孩子们天然敬畏。
还有一个男孩猛的起跑,说:“干部同志,我这就通知村支书出来放鞭炮。”
要来了干部,一般来说村支书都得鸣炮,热烈欢迎。
但陈棉棉厉声说:“站住,谁都不许动!”
妞妞被裹的圆鼓鼓,只露两只眼睛,她交给了赵凌成抱着。
所有孩子全被吓的止步,齐齐立正。
陈棉棉先看嘎斯车的后备箱,里面坛坛罐罐的,不用说全是酒。
那证明唐天佑不但没戒酒,而且瘾更大了。
陈棉棉穿的也是特种棉衣,负手环顾,依然是厉声:“全部回家,也不许再出家门。”
看有个男孩在眨眼,立刻指他:“敢给支书通风报信者,一律枪毙!”
男孩们吓的跟兔子似的,转眼间跑了个干净。
赵凌成不喜欢乡下人,但又觉得陈棉棉对孩子们太过严厉,而且她都不问路,怎么找村支书家?
但其实找地方于陈棉棉来说特别简单。
四四面一看,手指:“看到那家了吧,冒的炊烟最粗最旺,就是那一家。”
边走边闻,又说:“有雉鸡,还有野黄羊,蘑菇炖的,好鲜。”
雉鸡就是西北最美味的野鸡,赵凌成吃过一回,那个味道说不出的鲜。
黄羊是野羊,只有祁连深山中才有,但山里还有狼和老虎,想猎头羊,至少得十几个人组组队。
野味当然鲜美,香气笼罩整个村子,但如果不为干部,村支书也吃不起它们。
妞妞都忍不住抓掉口罩大口呼吸:“妈妈,好香呀。”
说话间已经到支书家门口了,院子外面有俩妇女露天架着柴火正在炖羊肉。
陈棉棉揭开锅子一看,汤清如水,肉软烂脱骨。
那就是柴火大灶才能达到的,不但炖的肉够烂,而且够香。
还有人在一口小锅里头炒蘑菇雉鸡,那个要猛火宽油的爆炒,炒出来才够香。
陈棉棉进院子了,赵凌成停在外面。
妇女们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白皙的孩子,全围了过来,好奇的问:“你们是谁家的亲戚呀?”
还有妇女伸出皴裂的手逗逗妞妞,问赵凌成:“这孩子是城里人吧,皮肤真白。”
大四合院,曾风和唐天佑就在正对门的厅屋里。
赵凌成没看到人,但是听到曾风和唐天佑俩吃饱喝足后才有的,油润的笑声了。
想想一会儿他俩就要挨收拾,他心中暗爽。
陈棉棉进了院子,在巡逻厨房,里面还有个妇女正在拼了命的揉面。
面条要筋道,得把力气揉进去,那妇女揉的满额头汗。
院子里有个中年人,搓着手过来问:“您也是下乡的干部吧,快快屋里坐,脱了鞋子,咱们炕上喝酒去。”
她穿的是赵慧给退下来的军用外套,中年人盲猜,她应该是个女干部。
但中年人还没说完,陈棉棉迈大步上台阶,唰的撩帘子。
厅屋大炕上,盘腿而坐的曾风正在说着什么,猛的一个弹跳:“主,主任!”
他坐在正中间,四平八稳,唐天佑在一侧歪着。
村支书只敢半个屁股搭炕沿,吓的腾的站了起来:“啊?”
陈棉棉已经开始训斥了:“我让你们下乡工作,你们却在大吃大喝,一顿要吃一头羊。”
村支书战战兢兢举筷子:“您也是领导啊,来来来……”
啪的一声,筷子被陈棉棉拍到桌子上:“下来!”
曾风啥也没说,溜下炕立正。
唐天佑喝了酒开心,端酒盅:“陈小姐,你也来喝嘛,超美味的酒喔。”
陈棉棉不理他,只看曾风:“说说自己犯了什么错?”
曾风跟她也算有默契,立正,认真说:“大吃大喝属于违法党纪,要开除公职。”
村支书吓的扑通一跪,哭了:“别呀,曾干部可是个好干部呀。”
唐天佑很仗义的:“拜托,曾哥吃得甚至没我多。”
村支书也忙拍胸脯:“是我们为了感谢干部杀的羊,要怪怪我。”
陈棉棉指窗外:“一个村过年时才发一头猪,而你们两个人就吃一整只羊和一只野鸡?”
曾风鞠躬:“领导我错了,要不枪毙我吧。”
他可真够会演的,陈棉棉也顺着话茬说:“为了猎黄羊村民冒险进山,万一被狼和老虎吃了呢,你就该被枪毙?”
村支书越听越害怕,忙说:“我们是自愿进山打的羊呀。”
再看外面:“曾干部人特别好,闻遍了咱们河西的所有的粪坑,他真的是个好同志呀。”
曾风揉眼睛,作戏作全套:“主任,干部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我的错,您枪毙我吧。”
村支书吓的磕头:“女领导,不要啊!”
唐天佑怒拍桌子:“恶女,我们一直在认真工作,你敢杀我曾哥,我先杀你!”
陈棉棉反问:“到个村子就吃一头羊,就是你们的认真工作?”
这会儿负责做饭的妇女,村里的老人,孩子们也全涌到院子里了,全战战兢兢的。
陈棉棉指着孩子们问唐天佑:“就为你吃羊肉,他们被老虎吃了,被狼吃了呢,他们的命谁赔偿?”
再踢一脚曾风:“国家干部这个样子,我要是你,我自杀算了!”
村支书本来都被人扶站起来了,扑通一声又跑下:“干部同志,要不您毙了我吧,别毙曾干部呀。”
又说:“他还答应,明年还来教我们沤肥呢。”
刚解放不久,乡下人整体还很愚昧,院子里也有人陆陆续续的跪下了。
唐天佑也忍无可忍,大吼:“够了,毙我行了吧。”
曾风都有点感动的,因为他再说:“吃肉的要求是我提的,要罚就罚我好了。”
村支书是个老头子,拉陈棉棉的手,磕磕巴巴的求情。
还重点说唐天佑:“那位右派同志也不能毙,他工作可卖力了。”
陈棉棉只是演戏,紧握村支书的手摇着,说:“那就听穷众的,组织原谅他们一回。”
又说:“但他们不能再下乡了,沤肥的工作你们不能只依赖别人,把知识全背下来,以后要自己沤。”
她的经验,乡下人虽然热心肠,但不爱学习,所以才要吓唬村支书。
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自己支棱起来,学习知识,而不是等着干部们一遍遍的来帮忙。
村支书也没想到自己面子那么大,又问:“羊肉刚煮好,那您来吃?”
如果陈棉棉骂完曾风再吃肉,不就成土匪了?
她再握村支书的手,说:“所有的肉全部分给公社的老人们吃吧,一人一碗。”
再看俩祸害:“还不走?”
曾风也是够大胆的,他把唐天佑的脚镣给解掉了。
唐天佑真要逃跑,他追都追不上。
他们要走,村民全跟在后面送行,还不断求情:“大干部,您不要责怪他们呀。”
还有拄着拐杖的小脚老太太拦住陈棉棉,说:“干部呀,我活了八十多岁,还是头一回见有干部愿意进粪坑的,爹亲娘亲不如党亲,他们是党的好干部,千万别骂他们,不然我会难过的。”
曾风心里有点酸涩,因为农民的善良超乎他的想象。
唐天佑也有点骄傲,特地跟陈棉棉申明:“整个河西走廊所有的粪,我可都亲自做过检测喔。”
还要为他们国党开脱:“我们当初是在战时,不然我们也会这样治理国家的。”
这语气就意味着,他已经认同目前的政策了。
陈棉棉向来对他很凶,但是今天难得和蔼,笑着说:“唐犯人最近的劳改工作做得很好。”
唐天佑喝了酒飘飘然,得意又自豪,还要踩赵凌成:“你懂得,如果一开始我就在大陆,只会比那个土鳖更加优秀。”
说话间进了麦场,曾风也打开了车门。
陈棉棉示意他帮自己打开后备箱,从中拿出一只坛子来,问唐天佑:“这是什么?”
唐天佑要喝了酒脾气就会特别好,而车上的东西,也正是他奔波的动力。
他举过坛子看标签:“沙棘酒,超级美味。”
陈棉棉再捧起一坛子,自己看标签,说:“这个是枸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