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国共第二次正式合作时期,赵凌成生于当时的大背景下。
父母也在生完他之后就分开了,而且彼此为阵,从暗中对峙到公开冲突。
相比精致的妈妈,爸爸总穿着旧衣服,还一身臭烘烘。
爸爸没有特地看望过他,偶尔见面也是架他在脖子上,去看各种各样的飞机。
赵凌成在空军方面的基础,也是在那时候启蒙并打下的。
平心而论他更爱也更思念妈妈,香香的,美丽的,说俄语像诗朗诵的妈妈。
舅舅偶尔也会来看他,军装崭新面容帅气,谈笑风生。
但随着他逐渐长大,妈妈来的越来越少,后来更是,只有舅舅偶尔会来看看他。
听着音乐,赵凌成默默的嚼着面包,到最后一口。
音乐戛然而止,他擦手,拉开抽屉取出维生素,一枚丢进嘴巴里。
咀嚼着橙味维生素片,他清晰记得最后一次见妈妈,她身上也是这样的香味。
他想她留下,她却说:“honey,妈妈还会回来的,因为反攻终将开启,到那时你爸爸注定会死,但不要怪妈妈,是他太固执了,所以……以后再见!”
小小的赵凌成不理解什么叫撤退,又什么叫反攻。
他只知道,妈妈是要永远离开了,看她上车,他拉着门把手不肯松开。
他希望她留下,和他一起等着爸爸,他爱他们所有人,他希望大家都能在一起。
但车窗下落,露出的是个西服革履,面容精致的小男孩的脸。
男孩说:“滚开啦,土八路!”
……
吃完维C再喝一杯水,赵凌成嗅了嗅身上,脱掉白衬衫又换了另一件。
进了洗手间刷刷一搓,把衬衣晾了,然后他才下楼,回家。
进了家属区,他先闻到一股熟悉的饭香味。
紧接着就听有两个家属在聊八卦,一个说:“小陈今晚又在烧肉呢。”
另一个说:“我跟着她学会了挖野菜,她倒改吃肉了。”
俩人又一同说:“小陈居然能连着吃两天的肉,不可思议。”
赵凌成也是一闻就知是谁在烧肉。
那种腌缸肉全基地只有他前妻会做,也做得好吃。
她原来,偶尔其实也会给他烧肉吃,而且当地风味就要当地人来做。
这片贫脊土地上所生长的食材,似乎就要本地人才烧烧好吃。
但她烧了肉却自己不吃,而是只给他吃。
她还说:“我是女人,贱命,吃肉干啥,肉就该你和我弟这种男人才配吃。”
他劝她吃一口,她就抹眼泪:“这么香的肉,该给我弟和我娘吃啊。”
赵凌成不理解前妻,也拒绝理解,更不会把孩子给她抚养,绝不!
看她在厨房,他于窗外说:“半个小时后吧,再见。”
陈棉棉为了游说他还专门请了个小嘉宾,而且她今天烧的饭简直香极了。
她说:“耍什么小脾气呢你,快进来,今天有客人,来招待客人。”
家里有客人,是谁?
赵凌成还是太年轻,以为有领导来充好人和稀泥,气势汹汹进门就要赶客走人,却看到个豆丁大的女孩坐在餐桌旁。
女孩看到他,下意识的恐惧,溜下凳子站的笔挺,撇着小嘴巴。
陈棉棉说:“苗苗不怕喔,你赵叔叔其实可喜欢小女孩儿了,特别喜欢。”
看着叔叔凶凶的眼神,苗苗还是怕:“我想回家。”
陈棉棉说:“但你为了等着吃肉肉,都等好半天了呀。”
又对杵在桌前的赵凌成说:“孩子都害怕了,坐下来,笑一笑。”
女孩还撇着嘴巴,凶叔叔也没笑,但他可算坐下来了。
陈棉棉忙说:“苗苗等着,肉肉马上到。”
新一轮的谈判正式开始了,但她得先把菜端上桌。
洋芋粉条可是整个西北的农民们从牙缝里扣攒,交到政府的。
政府又专门特殊供应到基地,可惜基地的人们不会吃,放着任它落灰。
在经八小时冷水浸泡后,再用腌缸肉里的宽油将它煨透。
此刻它是软弹的,透明的,褐而油亮的。
小苗苗望着一碗粉条,馋的直吞口水。
第19章 粉条
这个年代, 南方捱饥靠木薯和红薯,但它们都不适宜长在西北。
西北的救命粮就是土豆,拿它做粉条也够奢侈。
但粉条是那么软糯弹滑,再配上一口香的腌缸肉, 美味无与伦比。
佐餐的还是酥到掉渣的大白馒头, 陈棉棉把粉条盛到馒头片上, 递给了苗苗。
女孩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 边嚼,油汁儿边从嘴角往外溢。
赵凌成去拿纸巾,但前妻先他一步撕纸, 温柔的帮孩子擦嘴:“慢点吃。”
苗苗应声再咬一大口馒头, 挑满一筷子粉条,呼呼的唆着。
豆丁大的小孩,不一会儿就唆完了一碗炒粉。
赵凌成坐在女孩对面, 衬衫雪白肌肤玉白, 那双弧度优美的眸子微垂。
他是坐下了, 但他既不吃饭, 对面前的女孩也冷若冰箱。
他还很警惕, 看孩子挑着粉条一弹立刻侧身, 油迹恰好没溅到他的衬衫。
终于苗苗打着饱嗝放下了筷子,陈棉棉笑眯眯问:“吃饱啦?”
女孩看眼扑克脸的凶叔叔, 小声说:“我想回家。”
又看陈棉棉:“阿姨,我怕黑, 送我。”
赵凌成凶巴巴的, 陈棉棉都以为他要凶孩子呢,结果他却温声说:“我送你。”
但他吓到了孩子,苗苗嗖的溜下凳子, 一阵烟雾似的跑上楼了。
赵凌成的衣着,皮肤,和整个人的气质,都跟荒凉粗犷的大西北迥异。
他侧耳听着楼上开了门,苗苗回了家,哐的一把关上门,打开了怀里的文件袋。
先拿出一张纸条来,他说:“一周探亲签,一会儿交给马骥。”
再拿两份刀版刻,油印的合同说:“四个月时间太短了,两年吧,每个月我单独支付你三十元钱工资做保姆费,合同期满再给你二百块钱的补偿款,为了孩子,咱们再辛苦一段时间吧。”
如今的服务员一月工资是八元,有定量的五元粮票。
陈金辉那种正式职工是15元,而像魏科长那种,一月也才拿18块。
三十块雇保姆能雇一个足球队,陈棉棉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孩子两岁离娘也比较科学,因为两岁的小孩不会有关于妈妈的记忆,但是,也可以不需要妈妈了。
赵凌成这条约,一听就是深思熟虑之后开出来的。
因为他拒绝吃,饭就又剩下了。
但西北夜里寒,食物不会变质,留到明天,中午还能吃一顿。
陈棉棉把剩饭端回厨房,回来时前夫正在抹桌子。
他倒很讲究,不但抹干净了桌子,还把四张凳子也全擦了一遍。
陈棉棉坐下,笑问:“你知道咱的小客人叫什么名字吗?”
赵凌成面如扑克:“什么草还是木的,不记得了。”
陈棉棉把今天帅帅打了苗苗,但薛芳却选择隐忍的事讲了一遍,才又说:“苗苗如果是我的女儿,管他是谁,敢碰她一指头,我能把他的屎打出来。”
赵凌成说:“她可以还手的,但她为什么不?”
陈棉棉说:“男孩有力气能还手,女孩呢,没有妈妈照顾,咱的宝宝会比苗苗更可怜,你也不喜欢女孩对吧,苗苗是这栋楼上唯一的女孩,你甚至不认识她。”
赵凌成有考虑的,他说:“基地幼儿园可以全托,一周一接。”
陈棉棉反问:“所以妞妞今天挨打,你要到七天后才知道?”
再抚腹诚言:“没有妈妈不爱孩子的,孩子跟着妈妈才能少挨欺负。“
赵凌成突然勾唇,微哂:“就像你娘爱你?”
其实他的娘也一样,母亲们或者爱孩子,但更爱别的。
陈棉棉也立刻说:“陈金辉可是我娘的心肝肉,现在在拘留所,要你同意才会被释放,而且是我举报的他,你想想,我娘现在该有多愤怒,多生气?”
他担心她这个扶弟魔会把孩子培养成个抚舅魔。
但她在重回基地前做了那么多事,他对她的偏见,也应该有所改观才对。
果然,说起陈金辉,赵凌成容色缓和不少。
陈棉棉于是又说:“我也退一步,如果是男孩,等养到两岁就留给你,我离开,但要是女孩,反正你也不喜欢,她也需要更多的照顾,就由我带走抚养。”
也不知道怎么的,基地男孩比女孩多得多。
赵凌成可烦他们了,嗓音尖锐又爱疯跑,打架,是一群烦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