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祁嘉礼下飞机,连忙立正敬礼:“司令!”
紧接着是依然剃着大光头,穿着蓝色解放装,人高马大的唐天佑。
赵慧捧花上前,紧紧搂住唐天佑:“欢迎回家。”
唐天佑不但录了像,还在云雀的尸体被发现后,和赵凌成一起配合,做了调查。
可他依然无法接受自己是个西北土包子的事实。
赵军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但其实唐天佑内心没有任何触动。
他是赵家的第二个孩子,而他的叔叔们全都没留下后代?
曾经开着飞机拦截他的赵慧是他的姑姑?
好不容易推开赵慧,他忙看赵凌成:“赶紧走吧,不然蛋糕会坏掉的。”
对了,今天是党的生日,也是妞妞的生日。
还有祁嘉礼呢,二次被贬后在今天终于又被起用,也算二起二落了。
他提着妞妞的蛋糕,而这个蛋糕,是赵军掏的钱。
因为祁嘉礼的存款又被冻结了,工资也停发了,身无分文,连个蛋糕都买不起。
赵慧也很想给妞妞过生日,但新的东风导弹马上试射,她走不开。
祁嘉礼专门倒了趟飞机,代价是,他需要再坐八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回北疆。
他们现在得去找赵望舒小朋友,而她和妈妈,在个叫向阳公社的地方。
祁嘉礼不知道西北啥情况,上了车只看窗外。
平坦的河西走廊,公路两岸播种的全是小麦,他需要知道收割情况。
赵凌成也看窗外,因为他虽然知道陈棉棉的计划,但也不敢相信她能做得到。
车一路走,所经之处不论平原还是山坡,麦子基本都已收割完。
等绕过秦时修建的古长城,就是向阳公社了。
说是公社,但其实它的耕地面积都赶得上南方一个县城的占地面积。
它今年种了整整一千亩小麦,因为是平原,还会同时成熟。
但一个公社的自然劳动力只有一百来户,最多三百个劳动力,收割压力可想而知。
而且农忙时间很难调到援手,因为小麦收割后还要碾场,清洗和晾晒。
走到半路,看见农民挥舞着镰刀,祁嘉礼就下车了。
他心里特别难受,因为那上千亩的麦子是陈棉棉基于他的承诺才下的赌。
否则它们就该种成分批成熟的农作物,农民也就不需要那么辛苦。
烈日晒着麦壳啪啪作响,麦子眼看爆出,农民心中的焦灼,从他们黢黑的脸上就能看得到。
祁嘉礼内心又惭愧又难过,啥也没说,捡起一把镰刀就割麦子。
而相比陈棉棉自己,其实赵凌成更了解她。
她总标榜自己自私自利,只喜欢偷懒享乐,不喜欢吃苦干活。
但当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自己也去干活的。
就在一片麦田旁,赵凌成让司机刹停车,先下车了。
虽然陈棉棉戴着大草帽,还围着厚厚的围巾,可赵凌成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正在捆扎麦茧,其手法之娴熟,也只有当地老农民才能相比。
粗壮的麻绳折成两股再唰的一声甩出去,一手四只麦茧平铺,再一反手又是四只倒铺,再平铺再倒铺,几十个麦茧堆成垛之后麻绳一抽,甩给别人:“起!”
没有那么多的拖拉机,麦子全靠人力背回打麦场。
真正优秀的农民捆麦垛,能捆成一个结实的,三四米高的小山包。
其实是女配的能力,也是实在着急了陈棉棉才上的。
负责背麦子的除了抽调的民兵,就是那帮申城红小将了,一趟趟的往返于麦田间。
赵凌成可算等妻子捆好一个大麦垛,上前问:“赵望舒呢?”
农忙除非躲得远远的,否则就没闲人。
也是为了登上《人民日报》,陈棉棉也在拼命,人都累麻了。
蓦然回首看到赵凌成,她也才想起妞妞来,说:“应该在车上吧?”
赵凌成看到不远处有个泥塘,陈棉棉的嘎斯车就停在旁边。
但他并没有先看车,而是径自走向泥塘,因为塘里有一堆黑乎乎的光屁股小孩。
农村都是野孩子,脏点也不会生病,但他闺女可不一样,她很娇气的。
赵凌成不好谴责妻子,毕竟她是在工作。
可要想到女儿会被那帮脏小孩拉进泥塘,他顿时满腹的无名火。
又臭又脏的泥塘,孩子们正在一个往一个脸上糊泥巴。
哪一个是赵望舒,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呀,她不能变成那么脏脏的,丑丑的样子。
赵凌成火气呼哧呼哧的正在寻找,却听唐天佑肉麻的说:“嘿,我的公主。”
赵凌成回头,好吧,又是他小心眼了,因为妞妞就在车上。
野小孩才喜欢玩泥巴,赵望舒坐在车上,在安静的看书。
最近爸爸没有带新的书回来,她就重新翻起那些苏联老杂志看了起来。
她会对人好,但是特别有距离感。
唐天佑要抱,她很抗拒,他还想亲亲她,她就更不要了。
哪怕他提着蛋糕,说要给她吃蛋糕,妞妞也只会用手堵住他想亲亲的嘴巴:“冷静点,会有细菌哒。”
等被爸爸抱过去,她还要讲自己的新发现:“jiao望舒的妈妈超级厉害喔。”
赵凌成闻了闻,好吧,孩子至少两天没洗澡了。
他回看仍在机械的捆扎麦茧的妻子,再问闺女:“妈妈怎么厉害啦?”
妞妞其实懂得,只是她觉得别人都是大笨蛋,就懒得跟人交流。
她也只喜欢跟爸爸讲,因为爸爸能听懂她的意思。
她说:“叔叔们只想要狼牙,不想劳动,妈妈就带着他们,因为……”
抿了抿唇,她才又说:“因为妈妈说,唔,不怕羊带领的群狼,但怕狼带领的群羊。”
陈棉棉总喜欢跟妞妞说这种比较有哲理性的话,也是希望女儿能学会驭人。
不管任何时候,当领导干部总比当普通人好嘛。
妞妞三岁了,也已经能很完整的表述妈妈跟她讲过的话了。
而其实陈棉棉就是能带头的狼,管你申城小将是大院子弟还是高官家的孩子,只要来了西北就全都是苦力。
不怕邹衍打,还有陈苟他们呢,想逃跑,曾风暗搓搓盯着呢,叫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她硬是强压着一帮城里孩子,让给她当了一个月的苦力。
而等向阳公社整体收割完,农忙也就结束了。
赵凌成抱着女儿重新回到麦田里,先认认真真对妻子说了声辛苦了,这才又说:“休息一会儿吧,给你听个东西。”
陈棉棉也确实干不动了,因为虽然太阳还没有落山,但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当然,对于抢收的农民来说,今天的工作才进行了一半,他们要干到夜里十一点才休息。
但回家最多睡三个小时,凌晨两到三点钟就又要回田里收麦子。
她出了麦田,也摘掉了厚厚的草帽和围巾,见唐天佑伸着手,本来想握手的。
但唐天佑一把拉过她,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妞妞和她爸爸一样,不习惯叔叔的过分热情,连忙说:“不可以亲亲哒,有细菌喔。”
唐天佑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亲他嫂子呢?
他拧开了车载收音机,苦涩一笑说:“陈主任,这应该是你想听的。”
他不愿意太多人听到,所以把声音放的比较小,但赵凌成走过去,就把声音给调大了。
收音机里,先是字正腔圆的女播音员在讲新闻,然后就是唐天佑的声音了。
一开始他讲的是英文,大多数人也听不懂,到后面就切换成中文了。
而之所以他特别要陈棉棉听,是因为他说:“在西北农村,在经过广大人民群众,以及民兵队长林衍,河西革委会主任陈棉棉和曾风同志的教育,我深刻意识到,国家的根本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更是这片土地上的四亿人民,我们要捍卫的,也应该是他们的利益,而不是某一小撮人的私利,所以从今天起,我,唐天佑,将选择跟人民站在一起……”
夕阳已经落山,微风送来小麦成熟后所散发的清香。
那帮刚来时提着皮带要打右派的红小将们正温顺的背着小麦,走在田埂上。
陈棉棉得承认这一刻她很爽,也超有成就感。
她的名字居然在晚7:00的黄金时间登上全国联播的新闻了?
但那不算什么,因为马上她还将登上《人民日报》。
唐天佑只等关于他的讲话播完,立刻关掉收音机,催促说:“好了,赶紧去吃蛋糕吧。”
他愿意公开控诉国党,只是为了向母亲赎罪,但他心里也很不舒服的。
不过他的喜怒无人在意,因为陈棉棉接下来还有一桩任务,就是去核基地搞革命。
那也是她不愿意调去首都的代价,而那件事,还需要赵凌成的帮助。
也罢,她浑身也脏的不行了,先回钢厂洗个澡再说吧。
但她拍打干净身上的麦芒,正准备要上车,只听啪的一声,有人大手拍上车窗。
唐天佑一看,还挺开心的:“曾哥,上车,一起去吃蛋糕。”
曾风点头,但又苦笑,先说:“我原来有个女朋友,你们都认识,她叫姜瑶,你们猜她跟谁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