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在倒车,祁政委侧首一看,惊的问:“哪来的人,怎么个个都黑的像煤炭一样?”
客运站院子里全是半大孩子,而且脸蛋一个比一个的黑。
祁政委跟着赵凌成下了车,还在问:“哪里来的孩子,怎么个个不但黑,还瘦的像骷髅一样。”
他正问着,却听院里,陈棉棉大声说:“同志们,请先欣赏你们的照片吧。”
再说:“每人一张照片,还有五颗杏子,大家边吃边看。”
祁政委才反应过来,从申城来的红小将们随着麦收结束,要返回申城了。
陈棉棉今天是专门在火车站给他们搞欢送仪式。
她一声令下,陈苟带着本地红小将,就开始给申城红小将们分发照片了。
那是他们在各个公社劳动时,背麦子的照片。
陈棉棉买了五只胶卷,洗了总共八十张,也算是下血本了。
给每一个小将,她专门照了一张个人照。
本来应该再请大家吃顿羊肉的,但钱用来买胶卷,奖品就变成了杏子。
不过申城小将们现在的心情是,他们不但讨厌老大邹衍,更讨厌曾风和陈棉棉,对于大西北更是深恶痛绝。
如果不是太累了打不动,他们甚至想揍曾风和陈棉棉一顿再离开。
要知道,生产队的驴夜里都会休息的,可他们几乎没休息过。
整整一个月呀,他们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都在劳动,不停的劳动。
终于能回家了,所有人只想赶紧上火车,饱餐一顿再睡个好觉。
不过一张张照片还是让他们的心情好了起来。
因为是随机发的,你拿的照片上是我,我拿的照片上是他,大家相互交流照片,索性也就坐到了地上,再咬一口杏子,所有人集体感叹:“哇,好甜啊!”
吃了甜食心情好,小将们的脸上终于有笑容了。
陈棉棉再拿出一块块麦杆编成的小牌子,高举着,又朗声说:“小将同志们,你们的辛苦群众看到了,领袖也会看到的,而这,正是我要代表广大群众颁发给大家的奖牌。”
小将们一听更兴奋了,议论纷纷:“还有奖牌可领吗?”
其实只是麦杆编的小奖牌,而且是陈棉棉委托吴菁菁编的,成本为零。
只需用红笔在上面写名字,一人发一块就算奖励了。
就在刚才,好多小将还在用怨毒的眼神瞪她,也在想回了家就找父母来搞她。
但此刻小将们的态度已经缓和不少了。
陈棉棉拿着奖牌上前,边走又边说:“大家应该也没有想到吧,当你们看到群众,看到无产阶级需要帮助时,身体里会爆发多么大的能力和热情吧?”
吃苦的时候确实苦,但当被认可,被表扬的时候,大家回忆劳作,就没有那么反感了,反而心里浮起成就感来。
陈棉棉走近一个小将,伸手问:“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小将敬礼:“胡正富。”
陈棉棉用红笔把名字写在奖牌上,双手给他戴上,说:“你用汗水和毅力向党,向群众,也向无产阶级的兄弟姐妹证明了,你,就是领袖最优秀的小将!”
她讲的慷慨激昂,曾风负责搞气氛:“鼓掌!”
顿时所有人啪啪鼓掌。
劳动是真辛苦,但辛苦能被肯定就是值得的呀。
叫胡正富的小将顿时热泪盈眶,高举拳头说:“我,将会永远是领袖最忠诚的小将。”
但就他一个人有奖励吗,他表现的也不算很优秀呀?
所有申城小将,包括邹衍全站了起来,一扫刚才的死气沉沉,一脸忐忑的看着陈棉棉。
他们还是孩子,本能的喜欢奖状和表扬。
而陈棉棉走向下一个小将,依然是问名字,发奖状再讲感言。
接着又走向下一个个,整整八十个小将,她全部亲自握手,并亲自颁发奖牌。
这个年代还不像将来,得奖就跟分猪肉一样,人人都有份。
但凡是个奖,都不分一二三等,只有一个。
所以每个人都得到奖,那种感觉特别好,大家心里积攒的郁闷和积忿也顿时一扫而空。
而等所有有都拿到奖了,陈棉棉才回看陈苟:“小陈同志,交狼牙!”
什么样的拼搏,才能配得上狼牙的珍贵?
就是此刻,一帮朴实的西北少年迈着正步,一对一走向申城小将们。
而累麻了的申城小将们,都已经忘记他们来时的初衷了,但也在这一刻集体泪崩。
他们很累,但每一个西北小将都干的都不比他们少,岂不更累?
他们明明以为因为他们能力不够,得不到狼牙了。
但是那么珍贵的狼牙,西北小将们齐齐摘下,并双手递了过来。
这谁忍得住?
邹衍一把搂上陈棉棉:“陈主任,谢谢你!”
所有申城小将也全紧紧抱住了西北小将们:“兄弟,谢谢你们。”
……
祁政委和赵凌成,司机在不远处看着。
祁政委不明所以:“真是奇怪,那帮孩子怎么哭成那样?”
该怎么说呢,真正优秀的政治家,就是不但能利用人,还能在利用完后,让人感恩戴德。
陈棉棉就是,不但哄着小将们打黑工,还让他们走的时候满心感恩,夸她是个好人。
赵凌成估计今天媳妇就能回家,遂对司机说:“你们先回,我坐火车。”
祁政委有个疑惑:“你在首都住院到底是为什么,缘由呢?”
赵凌成没多讲,只说:“小手术,不影响健康。”
祁政委还是觉得不放心,说:“回去后记得补交病历。”
他刚上车离开,远处响起一阵轰隆隆的摩托声。
赵凌成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是魏摧云和他那帮铁路押送员们来了。
如果铺枕木,他们就会骑马。
既然骑摩托车,应该是到东风基地或者核基地卸了货回来的。
他们不是普通铁路职工,编属铁路警察。
赵凌成皱眉头是因为,魏摧云最讨厌的就是小将,见一个打一个。
就陈苟他们只要看到他,都要捂屁股跑的。
今天车站那么多小将,而且全是他最深恶痛绝的申城人,他想干嘛?
申城小将也只是一帮孩子,黑的像非洲人,瘦的脱了像,总不会临走,魏摧云还要打一顿吧?
看他停了摩托,带着一帮铁警围了过去,赵凌成也跟进了院子。
他甚至掏了枪,魏摧云如果敢打人,他就敢鸣枪示警。
曾风和陈棉棉几个看到魏摧云黑着脸,气势汹汹而来,也吓了一大跳。
尤其曾风,他上门打人未遂,还赔了一只鞋。
他以为魏摧云是知道他半夜上门的事,来打他的,瞬间拔腿就想跑。
但再看一帮抱在一处哭的难舍难分的小将们,怕魏摧云乱打人,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了。
他笑着说:“魏科长是想找我吧,有什么事咱们找个地方说?”
魏摧云并不知道他的新对象姜瑶和曾风俩谈过,要不然肯定得打人。
他谈到对象了,而且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他现在心情美着呢,也懒得理曾风,吼说:“滚。”
曾风愿意滚,但不对啊,他直戳戳的朝着小将们去了,他想干嘛?
那帮小将足足苦了一个月,还要挨顿打才走,也太冤了吧?
曾风大喊:“主任,陈主任!”
陈棉棉一看魏摧云气势汹汹而来,也吓了一大跳:“魏科,你发什么疯呢?”
魏摧云他们刚刚从核基地回来,运过器械嘛,一身油污。
他站定,铁警们自动列队到他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高声说:“所有铁路警察,向无私援助西北的小将们,敬礼!”
列队整齐,所有铁警抬手,朝着小将们敬礼。
曾风愣住了,陈棉棉也愣住了。
不论申城来的,还是泉城的,小将们也全愣住了。
别看魏摧云长得像土匪,但他是1949年解放时,第一批入伍的军人。
他手下的铁警们也是,他们经历过军工建设,还剿灭过青海王,是上过硝烟战场的。
他们中最年长的也都快四十岁了,是一帮真正意义上的老兵。
他们的手掌上满是糙茧,皮肤皱的像老榆木。
申城小将们只干了一个月的体力活就要死要活,可他们已经干了二十年,还要继续干下去。
但就是这么一帮人,居然在给他们敬礼送行?
随着一阵鸣笛声,自北疆而来的货运火车到站,申城小将们也该离开了。
就连陈棉棉都没想到的,魏摧云给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