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赵慧和林衍被他搞的很尴尬,毕竟不管谈恋爱结婚,都应该是年轻人的事,他们也怕小辈的笑话。
俩人迅速分开,赵慧说:“咱们去接赵望舒吧。”
林衍也立刻说:“好。”
赵慧专门订的下午六点的火车票,就是为在离开时,妞妞也能送她一程。
陈棉棉在卧室里写东西,也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只是一直没吭声,直等赵慧收拾好她才出来,说:“小姑,我也去送你。”
她也很烦唐天佑,但因为最近比较忙,就打算等赵慧离开后,自己闲下来再收拾他。
一家人一起出门,过个马路就是学校了。
林衍和唐天佑俩进校门,去接妞妞了,赵慧看陈棉棉,说:“阿佑最近表现的还不错,但是吧,他的情绪始终是个麻烦。”
又说:“等你爷爷来了,你一定要多盯着,尽量控制着他。”
唐天佑暂时不用去学校报道,一则是学校没给通知,再则,他也需要和赵军相处一下。
老爷子或者还能熬几年,或者也就一年半载就会去世呢,八旬高龄的老人,说不准的。
赵慧不得不去工作了,也很可能她这一离开,就永远都无法再见养父一面。
她想让唐天佑跟她父亲好好相处一下,可又担心他会气死老爷子,心情也是够矛盾的。
陈棉棉握上小姑的手,柔声说:“我保证会让阿佑的情绪变稳定,也保证等小姑你寒假回来时爷爷还在,而且身体健健康康,所以别想那么多,安心去工作。”
赵慧于陈棉棉,是从见面第一天就产生的信任,那也是强者和强者之间才会有的。
她相信陈棉棉能搞定一切麻烦。
她深深点头:“好。”
随着一阵下课铃声,学生们陆续出校门了。
妞妞也出来了,但是,是骑在她叔叔脖子上出来的。
唐天佑就那个习惯,他喜欢架着小侄女四处跑,因为他觉得那样很威风。
学生们不管男孩女孩,亦或者老师都很惊讶的,因为哪怕是在城市里,如今的爸爸妈妈也习惯偏袒男孩,人们还是头一回见,有人会架着个小女孩儿满街走的。
但唐天佑没所谓,妞妞也没所谓,他们就喜欢那样儿,俩人走的昂首挺胸的。
火车站离得不远,走路就过去了。
唐天佑架着妞妞,林衍一边,赵慧一边,握着妞妞的两只小手。
赵慧还要叮嘱唐天佑:“你爷爷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能跟他吵架,更不能发脾气,咆哮。”
妞妞也说:“如果叔叔大吼大叫,我们可就不是朋友了喔。”
唐天佑满嘴答应:“斡,你们当我是什么人啦?”
他现在心情好得很,他都不想逃跑了,只想待在西北,不过他又说:“正好赵军老爷子回来,我得问问他,对岸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赵慧也担忧这个问题,忍不住看陈棉棉。
她深深眨眼,用眼神说:放心吧,我能搞定他。
唐天佑还记挂着唐明呢,那件事,也将由陈棉棉告诉他真相。
到了车站,一列绿皮火车于漫天晚霞中驶来,略停一停,赵慧就离开了。
毕竟相隔七八百公里,再见就到过年了。
林衍追了两步,想再叮嘱点什么。
但随着唐天佑突然一声怪笑,他就又生生止步了,他怕外甥笑话他。
目送火车离开,他还忙,就赶着去工作了。
唐天佑看他走远,马上跟陈棉棉八卦,小声说:“他对小姑,好像很有感觉诶。”
但接着又说:“可是他太笨了,根本不会泡妞,他个大笨蛋。”
随着赵慧离开,陈棉棉也准备收拾唐天佑了,因为他的脾气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治疗,就是让他变得成熟。
就好比面对赵慧和林衍的事,他明明是个成年人,应该稳重对待的,支持或者反对都是态度,他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他是个熊孩子性格,他就只会故意揶揄,取笑,就搞的赵慧和林衍都很尴尬。
他这性格如果不改变,就永远会是个长不大的讨人嫌。
陈棉棉先问:“天佑,你是不是觉得舅舅傻,我也很傻,我们明明可以离开,却非要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都是大傻瓜,对不对?”
唐天佑想了想,说:“不是吧,西北是可以改造的。”
再说:“你不是正在做吗,十台挖掘机干个不停,要把戈壁变成良田。”
陈棉棉的垦荒计划计委不但批了,还说要加派知青。
并且计委书记亲笔回信,说他的上级部门也非常认可,并且会持续关注。
计委的上级领导,那可是陈棉棉的偶像。
所以她的事业不但有必要干,而且得好好干下去,因为她的偶像在上面关注着呢。
她点头,又问唐天佑:“那你觉得是我需要西北,还是西北需要我?”
唐天佑笑着说:“当然是西北需要你啦,你会魔法,你能让大家有吃不完的葡萄和麦子。”
陈棉棉想继续教育他,但是今天不行,还缺一个实际案例,也罢,就先回家吃饭吧。
唐天佑只要懂得基本的道理就行。
第二天她因为忙工作,没顾上,第三天就是周末了,今天她需要去葡萄园看看情况。
因为红旗农场现在已经被五七干校接管了,老右派们集体搬到了葡萄园。
他们也只需配合社员们,给葡萄树做好入冬前的防冻工作就好。
陈棉棉于是带着妞妞和唐天佑上葡萄园。
依然是唐天佑开的车,刚进葡萄园不久,陈棉棉突然说:“天佑,停车。”
不远处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带着个双腿残疾的小伙子,俩人正在捆扎葡萄树。
陈棉棉下车,笑问那妇女:“大娘,这位残疾人是您的儿子吧,您就这一个儿子吗?”
妇女说:“有两个,一个在城里工作,这个是被土匪砍了腿的,就由我照顾着。”
唐天佑也带着妞妞也下车了,他也很同情对方,就说:“斡喔,土匪好可恨。”
陈棉棉又说:“务农太辛苦了,大娘您怎么不进城,去投奔您另一个儿子呢?”
妇女笑看残疾儿子,说:“这个也是我的儿,也只能是我来养他,我得养活我的儿呀。”
小伙子腿被砍,只能用双手走路,也哀叹说:“是我不好,连累老母亲和我一起吃苦。”
妇女拍抚儿子,说:“应该的,你是我生的,我就应该照顾你。”
又叹气说:“我就是发愁,等我死了呢,我可怜的儿该怎么过日子吆。”
陈棉棉对妇女说:“咱们这儿没有人监管,干累了你们就歇一歇,别太辛苦了。”
唐天佑天性是善良的,也说:“其实就算不干也没关系,一会儿我再给你们拿几个大馒头,你们可以带回家吃,以后也可以多来葡萄园干活,会比公社轻松一点。”
妞妞没跟他们聊天,看到个老右派,就跑过去玩儿了。
陈棉棉离开这对母子,往前走了一截,突然回头,问唐天佑:“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同样是儿子,为什么林蕴会爱你更多一些,也选择一直照顾你。”
唐天佑未语先笑:“因为我长得可爱吧。”
他不但重新赢得了妞妞的爱,赵凌成也夸他了,他现在特别快乐。
因为快乐,他也觉得林蕴更爱他理所当然。
但陈棉棉在一天之内给他搞了个快乐三重奏,让他这段时间开心的飘飘欲仙,可也就在此刻,她又要亲手揭开残酷的事实真相。
她说:“不是的。其实是因为所有的母亲都一样,她们会放手健康的,生存能力强的孩子,把笨的,生存能力差的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直到她没有能力再保护。”
再说:“就像刚才那位母亲一样,那也是所有母亲的本能,林蕴也一样。”
现在是秋天,而河西的秋天除了西北风,就是蓝天和烈阳。
唐天佑愣在原地,任凭猛烈的西北风呼呼的刮着他的脸,吹着他的头发。
陈棉棉站在他对面,围着头巾还戴着口罩,但双眸紧紧盯着他。
她的眼神里满是诚恳,意味着她没有撒谎,她说的全是真的。
唐天佑呆了片刻,回头看那个劳作的中年妇女,和她的残疾人儿子。
因为有了案例做参照,他瞬间就明白了。
林蕴确实更爱他,也会在生死关头选择他,但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可爱。
而是因为赵凌成不管什么样的环境都能生存,但是他不能,换言之,因为他更弱。
最近唐天佑快乐的就像瘾君子磕嗨了一样。
他每天都是那么开心,他还在着手修改油画,他等着赵军回来,想给老爷子个惊喜。
他甚至都有点爱上西北了。
但是陈棉棉明明可以继续哄着他的,让他开开心心的待在西北,和她一起建设大西北。
可她又亲手将他拉入残酷的现实中。
唐天佑想发脾气,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发。
因为现实太过残酷,把他给打懵了。
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想哭,但哭不出来。
但还有更残酷的呢,陈棉棉再说:“对了,唐明他,在五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风还在呼呼的刮着,唐天佑没听清,大声问:“你说什么?”
陈棉棉也大声回答:“唐明死了,早死了。”
唐天佑站在原地哆嗦了半天,哽咽着说:“是他干的,对吧?”
是赵凌成干的吧,他出差半年,其实就是去杀唐明了。
唐明可是从小抱着唐天佑上牌桌,酒桌,军统会议桌的,他最亲爱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