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棉棉说:“如果有人带着,就不会。”
妞妞很想给叔叔带点葡萄,那么问题来了,谁愿意帮她坐着火车去送东西呢。
想着想着,孩子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妈妈,爸爸好久没来了喔。”
今天是9月16号,又是一周末,但赵凌成还是没有回来。
陈棉棉特别怀疑,他是否跟报道里那场空难有关。
但当然,只是猜测。
……
吃人嘴软,第二天一早魏摧云准时到民兵队。
但本来民兵队的东风大卡是拉粪的,整车大粪包浆,臭的路过人们都要躲着。
可今天它焕然一新,而且闻着香喷喷的。
魏摧云踢了还在擦车的马继光一脚:“驴日你爹的,一辆破车,搞那么香干嘛?”
马继光只嗨嗨笑,弯腰敬礼:“魏科长好。”
魏摧云还是想不通:“哪里的沙枣不能吃,非要跑去居延海去,陈棉棉简直脑子有病。”
他正骂着,陈棉棉娘俩手牵着手来了。
九月的西北还不算冷,陈棉棉和妞妞穿着同色,同布料的大襟外套。
就是普通人都穿的紫红色,上面印着碎花儿。
那也是西北妇女人手一件的常规外套,但是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
同样的衣服陈棉棉娘俩穿着,就显得格外好看。
不过魏摧云一看到妞妞,就更要皱眉头了:“那边有狼呢,这闺女如果不听话,四处乱跑呢,咋办?”
陈棉棉肘着妞妞上车,再在麦杆上垫个小褥子叫她坐着。
替她兜上大围巾,戴上口罩,她才问:“赵望舒,进了沙漠你会不会乱跑?”
妞妞被妈妈裹到只露两只眼睛,她猛摇头:“不会喔。”
开车的是马继光,发动了卡车,朝着车厢说:“我还是头一回去居延海呢。”
马继业在车厢里,也是大声:“我去过,那地方特别美。”
魏摧云靠车壁坐着,声音更大:“破烂地方,除了狼就是野羊野鸭子,好看个屁。”
再看妞妞,又故意恐吓说:“狼会吃掉你的。”
妞妞心平气和,指着他的枪说:“但是伯伯有机枪呀,伯伯会保护我们。”
自打姜瑶流产后魏摧云心情就不好,看到小孩儿也只觉得烦。
他再指着妞妞的鼻子,说:“但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们能保护自己,你不一样,你就是个小累赘。”
又说:“你要见了狼肯定会哭鼻子,到时候我就扔你下车去喂狼。”
妞妞知道这黑脸伯伯是在恐吓自己,凶自己,但她不会被吓哭,也不会找妈妈告状。
她只摆手:“伯伯,我不会哭,也不是小累赘喔。”
再小手指向北边,说:“那边是我爸爸工作的地方,我一直想去看看。”
他们今天去的方向是正北方,妞妞经常听到炮响,也知道那是她爸爸放炮的地方。
她知道那儿很危险,但也好奇极了,特别想去。
而那地方陈棉棉都没去过,女配也就当民兵的时候去过一次。
据说它在古代是个内陆海,但现在已经沙漠化了。
开车大概三个小时才到地方,妞妞一看就说:“妈妈,果然不一样,这儿好美啊。”
跟胡杨林不一样的是,这地方一半是沙一半是海。
一望无际的,金色的沙漠里,隔一段就会有一座清泉,水的颜色就像蓝宝石一样。
这儿也没有胡杨,只有沙枣树和数不尽的芦苇荡。
如今才九月中旬,沙枣也才刚刚成熟,还没有牧民来打过。
沿着水泽,树上沙枣挂了一嘟噜一嘟噜。
终于选定一片沙枣足够大的,陈棉棉和马继光兄弟先举起土枪,对着周围随便轰了几枪。
随着枪响,黄羊咩咩,野鸡野鸭子咯咯咯,全向四面跑了。
陈棉棉他们这才下车,提着土枪一路敲敲打打,把附近的蛇全驱赶走了,这才去摘沙枣。
魏摧云没下车,站在车里举着机枪四面瞄准。
狼现在少的可怜,他不想杀。
但如果有,就得开枪示警,否则它会咬人的。
妞妞也乖乖站在车厢里,她妈妈抽空给了她两颗鸡蛋大的沙枣。
她尝了尝,发现它不怎么好吃,就只专注的望着远处。
魏摧云瞄了一圈没找到狼,突然就对妞妞说:“小丫头,你想下车去玩,对吧?”
又指着不远处,黛蓝色的湖面说:“你可以下车去玩水。”
妞妞要疯起来,会特别的疯。
唐天佑经常把她当成沙袋甩来甩去,她也只会咯咯笑。
但她平常总是安静的,乖巧的,而且还有着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这地方的水不是蓝色,而是蓝的发绿。
这儿的沙子里也没有尘土,它是一颗颗的,特别特别干净的。
金黄色的纯沙砾,放眼四周,这儿美的就像一幅画。
但虽然妞妞也很想下车,可她摇头说:“我不是小累赘,我也不会给妈妈添麻烦的喔。”
魏摧云举着枪转来转去的找着狼,突然看到一丛芦苇晃荡,当即扣扳机。
但不是狼,随着一阵咯咯声,窜出来一窝野鸭子。
难道这附近没有狼,是安全的?
魏摧云放下枪掏出报纸和烟丝,就准备卷一支烟来抽,放松一下。
可他才搁下枪,妞妞手指:“伯伯,大灰狼,那儿。”
魏摧云单手抬枪扣扳机,打进一片芦苇荡。
还真是一只狼,夹着大尾巴跑远了。
魏摧云很意外,边卷烟,边问妞妞:“小毛丫头,你之前见过狼?”
他没想到,她居然认识狼。
妞妞摇头,掏衣领,从中掏出两颗雪白的狼牙来:“我见过它的牙齿喔。”
再指另一边:“那里那里,快看,白白的牙。”
魏摧云抬手又是一枪,又一只狼夹着大尾巴,嗷呜嗷呜叫着跑远了。
它们刚才都在悄悄瞄人,觑着要咬人,几枪轰走,陈棉棉他们也就可以安心摘枣子了。
一个小女孩,连着两次发现狼,魏摧云终于服气了,说:“你还真不是个小累赘。”
妞妞六岁了,正在换牙期,张开嘴巴一笑,两颗下门牙是两个小小的窟窿,又可爱又俏皮的。
被骂的时候她不生气,被夸了也不得意,依然专注的望着四周。
但魏摧云等着等着就又烦躁了,还觉得陈棉棉贪得无厌。
她挑的不但是最大最好的沙枣,而且沙枣又不是大米白面,撸上几袋子,够吃就行了。
但陈棉棉指挥着马家兄弟,撸了一棵树又一棵树,转眼搞了半车。
突然朝天放空枪,魏摧云大吼:“好啦,该走啦!”
又说:“你把沙枣全打光,以后牧民们来了,不得跑空趟?”
野生动物,哪怕是狼也不能斩尽杀绝,沙枣也不能全薅光,得给别人留一点,那是西北人的基本道德。
但魏摧云连着喊了几遍,陈棉棉愣是不吭声。
魏摧云于是打算再喊,可是他才张嘴,妞妞却突然给他喂一颗葡萄,把他的嘴巴堵了。
就是祁嘉礼为了她,专门移来的马奶子。
它的味道实在太甜,魏摧云吃不惯,扭头就想吐。
但立刻,妞妞伸小手捂上他的嘴巴,语气柔柔的说:“伯伯呀,你耐心点嘛。”
又从干粮包里翻出猪油锅盔,说:“你可以边吃边等啊。”
魏摧云接过锅盔咬了一口,见妞妞还是转着小脑袋,像个侦察兵一样四处看着。
这还是第一次,他用极温柔的嗓音问:“你呢,你不吃干粮吗?”
妞妞拉下口罩,认真说:“我要帮妈妈盯着大灰狼喔。”
漂亮是这小女孩儿身上最小的优点。
她也没有那种外浮于表的精明感,反而天然有种西北黄土地式的朴拙。
她专注的盯着一片片的芦苇荡,警惕的观察着。
用实力说话,她不但不是累赘,而且是她妈妈的好帮手。
魏摧云再咬一口锅盔,挺起了机枪。
他好羡慕,好嫉妒,他都忍不住的,想把赵望舒偷回家,自己养去。
……
陈棉棉的农垦大业,其实只可能在这个年代做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