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成也在房间里,此时才到陈棉棉身边,握上了她的手。
对视一眼,俩人皆觉得不可思议。
这场对话是那么不可思议,那个问题也是。
所以探索太空,登陆月球,它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陈棉棉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场别的全是探索太空的科研专家,他们当然有标准答案,但妞妞有吗?
还有就是,她的答案又是否附和如今的主旋律?
陈棉棉也知道,如果那个答案不符合如今的价值观,这条新闻就不可能上电视,并且在早晨八点钟,让所有重要单位学习。
但作为母亲,她都没料到,妞妞的答案会那么漂亮。
她先说:“宇航员加加林在1961年就登上太空了,阿波罗号也已经登月过六次了。”
双鬓斑白的老者笑着,点着头,以眼神鼓励孩子继续讲。
妞妞再说:“在前年,美国和苏联联合开启了太空育种实验,如果成功,他们就可能培育出南瓜一样大的土豆,和小山包一样大的南瓜,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喔。”
慈祥而睿智的老人说:“所以我们飞上太空,依然是为了造福人民。”
妞妞坚定的点头:“嗯!”
可惜时间太短,很快就切回了主持人,并播报关于东方红卫星计划的一些新闻。
而关于太空育种,据陈棉棉所知,先是美苏开启实验的。
但真正会把它发扬光大的,是东风航天城。
毕竟要论种田,放眼全球,没有人能干得过华夏民族嘛。
但是陈棉棉确定自己没有跟妞妞讲过,那就是她自己看书读报纸看来的了。
也就是说,她的知识储备,已经是她妈妈都需要仰望的了。
陈棉棉乐傻了,乐呆掉了。
而挤满会议室的人们,在新闻结束后,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先是陈棉棉身边的人跟她握手,说:“您教女有方,赵望舒同学讲得非常棒。”
还有人说:“不敢想,她居然知道去年才开始搞的太空育种。”
另有人说:“这份电视录像会在全国的中学播放,它是一份非常好的科普教材。”
终于,武老过来了,骄傲的说:“赵望舒,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曾风还没享受到父凭女贵,但陈棉棉享受到母凭女贵了。
赵望舒,她的女儿,也是她的荣光。
作为老母亲,陈棉棉在今天,在一帮老专家面前出尽了风头。
她骄傲,她自豪,她要有尾巴,都已经翘上天了。
而为什么国家要搞航天竞技,要花费人力精力登上太空?
它于老百姓的生活能有什么实质性改变吗?
陈棉棉读书时学过,其中一项就是太空育种,粮食转基因。
但是她没有想到,东风基地搞航天科研的老专家们大概也没有料想到。
八岁的小妞妞,能用这个知识点,把航天和人民拉到一起。
本来那只该是一场普通的见面会和合照。
但因为妞妞自身的知识储备,它变成了一场航天科普类的谈话。
陈棉棉的偶像,那位慈祥睿智的伟人,他当然知道航天探索的意义。
但智慧如他,就会用引导,询问的方式,让赵望舒说出答案,并引得更多孩子向她学习。
出了东风基地办公区,陈棉棉还是觉得像做梦。
她像刚刚被放出五指山的孙悟空,恨不能化作窜天猴,再翻几个筋斗云。
回去的时候就不是马骥送她,而是赵凌成了。
而且陈棉棉惊讶的发现,随着赵凌成拧开收音机,收音机里也在播放那段对话。
她刚才还在遗憾呢,早知道妞妞上电视,她该带赵军去东风基地的。
但既然录音机里都在放,那赵军应该也听到了吧。
虽然赵军从早到晚都抱着个收音机在听新闻,但赵凌成还是专门回家一趟,提醒老爷子等着,如今的新闻都会循环播放,到了中午,晚上,他应该还能再听两回。
从家里出来,赵凌成开上车,才要送陈棉棉上3号葡萄园。
经过长达一周的蓄水,纵横交错的水渠里现在已经满蓄上水了,也就一个小小的麻烦,水还是浑浊的,而如果从天空往下看,它就没有清澈的水那么显眼。
但在一条沟渠旁下了车,陈棉棉就觉得水的颜色怪怪的。
它依然是浑浊的,但按理应该是泥黄色才对,可水却变成了土绿色。
就,水不但脏,而且还像是被人投毒了一样,怎么回事?
陈棉棉让赵凌成不要停车,一路往上游走,一直走到进水口的位置,好吧,她一眼就破案了,因为曾风带着一帮男学生,抱着一堆的颜色,正在往水里倒呢。
赵凌成看不懂,问媳妇:“曾风那家伙又在乱搞什么?”
它把流水搞成惨绿惨绿的颜色,干嘛呀,想给葡萄树投毒吗?
陈棉棉叹口气,解释说:“他其实也是在搞面子工程。”
要做官就得会搞面子活儿,到了将来,地方领导们为了搞业绩,会先把山上的树全砍光光然后卖掉,但又怕中央查下来,于是往山上喷绿油漆,盖绿布以遮掩。
曾风现在也是,怕水渠在空中不显眼,所以要把它染成绿色。
有个懂美术的学生正在调颜料,先放绿色,再加点亮黄色进去,还别说,水虽然依旧不清澈,但是带上颜色了,那么从万米高空往下看,当然也就看得见了。
曾风正在忙着搞面子工程呢,抬头看领导来了,当然要表功。
他一手捶腰,骄傲的问:“我这招数,你想不到吧?”
陈棉棉竖大拇指:“你可真是绝顶聪明,我哪比得上你。”
如果是1号或者2号葡萄园,因为已经种上树苗了,颜料又有毒性,陈棉棉当然不会让曾风瞎搞。
但3号葡萄园还没开始种树,一点颜料问题应该不大,就让他瞎折腾吧。
但是陈棉棉扬头看曾风的头顶,眉头一皱说:“但是吧……”
曾风捶着腰问:“但是怎么了?”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太阳正挂在半空中,陈棉棉惊讶的发现,作为一本书的男主角,玉树临风的高干子弟官二代,曾风居然,谢顶了!
然后陈棉棉就又惊讶的发现一个问题,这个时代男性哪怕五六十,六七十岁的老人,基本不会脱发,谢顶,一头头发都是黑油油的,但像曾风这样,三十多岁的年轻一代,却都有脱发的迹象。
那是为什么,什么原因?
陈棉棉正在想这个问题,赵凌成用咳嗽提醒她:“那位,快来了。”
就是今天早晨,那位将乘坐三叉戟专机回到首都,明天出席建党节会议。
因为是迎着朝阳而来,飞机看上去特别清晰。
但陈棉棉觉得不对,她问赵凌成:“为什么那架飞机显得格外大?”
赵凌成解释说:“因为它下降了高度。”
他再竖大拇指做尺预估了一下,说:“目前飞机位于大概六千米的高度。”
三叉戟平稳飞行,一般会是在万米高空,因为那属于气流稳定的平流层。
但因为今天河西走廊晴空万里,无风也无云,飞机也就下降了高度。
这年头天上飞机比较少,而且大多是军用机,民航客机比较稀有。
有个从首都来,还出身军人家庭的一个男孩抬头一看,就说:“哇,领导人专机。”
正好这两天的报纸新闻,西花厅是在北疆调研。
另有个男孩喊了起来:“是他吧,是我们敬爱的总理吧,肯定是他经过。”
男孩子们全大呼小叫了起来,把女同学也全喊了出来。
邱梅也跟着跑了出来,不知道咋回事,也没头没脑的,问陈棉棉:“啥事儿?”
陈棉棉也不好说,只拉着她抬头看那架正在自西面飞来的飞机。
眼看飞机越来越近,学生们本来是在地上挥手的,但总觉得高度不够,不过瘾,有些学生就冲到了楼顶,还有的跳上了卡车,不管喊不喊得应,大家一通的喊。
飞机越来越近,学生们索性摘掉帽子,比赛着扔向了半空中。
但还是那个问题,他看到了吗,他会不会详细过问。
眼看飞机从头顶飞过,曾风扭头跟着跑,陈棉棉也追着跑了起来。
邱梅边追,边小声问:“真的是他吗,是总理?”
得到肯定的答复,邱梅一个弹跳蹦了起来,双手挥舞,哇哇乱叫。
她差点冲进水渠,还是陈棉棉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俩人手拉着手,仰头看着飞机,直到它远离泉城,飞向了掖城,这才止步,双手叉腰大喘气。
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们的面子工程,偶像看到了吗?
革命先辈们可以做默默无闻的老黄牛,但陈棉棉不能。
她付出了,挥洒了汗水,她就需要相应的回报。
因为她要升职,当大领导,然后为群众办更多的事。
她也需要被偶像看到,得到他的肯定。
不过按理今天,明天,甚至几个月内,她都不会知道那个答案才对。
但正所谓念念不忘就必有回响,当一个人足够优秀,也足够耀眼时,一切都会为她而破例。
先是一个学生在大喊:“飞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