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成上了车才说:“曾风他们自己吃饭,咱们俩单独吃。”
陈棉棉和赵凌成一样臭美,也知道他突然拦人,是去问女同志的衣服了。
她都不关心饭了,只问衣服:“那呢子大衣哪里有卖,得多少钱?”
赵凌成却说:“你不用管,交给我就好。”
陈棉棉刚想说你可是军人啊,上黑市就不怕逮住了挨处分?
但一想,现在对投机倒把其实已经放开了。
也罢,既然他要买,她等着穿就好。
赵凌成又说:“你好像还挺出名的,有个外号,叫什么来着?”
祁嘉礼为给妞妞过个生日,愿意坐八九个小时的车,但平常他很少联系赵凌成夫妻。
因为他没讲过,所以陈棉棉直到中午才知,自己那漂亮的外号是谁起的。
她既骄傲又自豪,也要跟男人炫一炫:“戈壁玫瑰,美吧?”
赵凌成点头:“确实美,你也是头一回听说?”
陈棉棉用力点头:“嗯!”
赵凌成一伸手,从旁边的包里摸出个东西:“那这是什么?”
陈棉棉见是个栽在小花盆里的石头花,想起来了,这还是很久以前,赵凌成出野外时,从沙漠里带回来的。
她搬家时嫌累赘,就丢在军工基地了。
赵凌成之前说过名字,但她忘了。
应该就是叫石头花吧?
赵凌成盯着妻子半晌,一看就知她早忘了。
把花放回旅行包,他才又说:“它就是戈壁玫瑰,也叫沙漠玫瑰,只产于阿拉善地区,居延海泽一带,而且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这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几朵。”
那本来是大海里的透明矿石,但在经风沙千万年的侵蚀后,就成了花的形状。
它在西北荒漠里也很罕见,但又极美。
赵凌成在十年前就跟妻子说过,那朵花就是她,可她没心没肺,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经他提醒她才想起来,也还想再看看那花儿,但赵凌成不高兴了,就不给她看。
不过今天是他们难得的,在首都,而且是单独在一起,以及,思想革命总算结束,很值得庆祝一下。
赵凌成要请陈棉棉吃的,是她一直念叨,但又吃不到的,川菜!
水煮肉片,毛血旺,还有一道辣子炒鸡,那也是总空食堂的招牌菜。
赵凌成专门到食堂点好,委托勤务兵送到房间,就带媳妇上楼了。
他们来的正是唐天佑的客房。
也就是说昨天赵凌成专门要钥匙,就是为了今天,能跟媳妇儿俩一起来。
不过人代会期间首都所有宾馆爆满,他们也只能这样找个地方单独在一起了。
进了门,赵凌成打开旅行包,从中拿出只布袋子再打开,是一件被卷起来的旗袍。
陈棉棉一摸布料就说:“这怕不便宜吧?”
她不了解布料,而那旗袍是黯红色,上面是用绣的方式勾勒着同色玫瑰。
单调的黯红色会显老气,但因为有了玫瑰图案,就显得生动了。
陈棉棉倒不是钟情于旗袍,但既然赵凌成买来了,又好看,她也就换上了。
她喜欢一切美的,好看的衣服。
她还需要涂个同色系,豆沙色的口红,再把头发绾起来。
这年头很难凑出一个浑身都没有破绽的旗袍美人,她盘头发用的是一支钢笔。
但哪怕头顶钢笔,但走到门口的仪容镜前,陈棉棉都得感慨一句:“哇,好美。”
黯红色很衬皮肤,不但让她显得肤白,还特别显气色,这旗袍是真好看。
赵凌成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唱片机,把声音调到最低,朝妻子伸出了手。
她专门换上他新买的皮鞋,才来跟他跳舞。
而其实上周末,他们还在家里还见过。
但今天,陈棉棉要跟赵凌成聊得可太多了。
她不仅成了戈壁玫瑰,她还因能力而被领导肯定,被同事崇拜。
她出名了,但不像明星是因为外貌或者饰演的某个角色,而是因为她的实力。
她被老百姓都熟知了,还有老大爷吵着闹着,只为见她一面。
陈棉棉也不知道自己最终能不能做到二级干部,但她可算体会当官的美妙了。
拥有权力,又被人爱戴,那感觉可真好。
赵凌成今天放的磁带上歌曲很多,一直在唱,此刻正在唱的名字叫《如果没有你》。
那是一首发行于1948年的歌曲,也是最后一首唱男女情爱的靡靡之歌。
从那之后,所有的音乐就和这个新诞生不久的国家一样,进入慷慨激昂的战斗状态了。
赵凌成也并非喜欢腐朽靡靡,堕落的年代,才爱听那种歌的。
而是,他天生心思细腻,他的思维也很单纯,工作就是工作,休息时,他也只愿意和妻子待在一起。
他喜欢她的活力,她的聪慧,还有她的甜言蜜语,他也不说话,就只听她絮絮叨叨的讲,当然也为她能得到回报而喜悦。
他依然不喜欢像祁嘉礼,曾风,唐天佑,那些缺点极其明显的人,更不喜欢革命,以及,放任革命闹了那么久的人。
可他喜爱这个国家,也因为陈棉棉的带领,喜欢那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也是其中的一员,每天琢磨着如何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突然,陈棉棉来了句:“这该不会是旧衣服吧?”
闻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但她心里突然有点膈应,就问:“难道是你从申城拿来的?”
这旗袍既合身又好看,穿着还特别舒服。
刚才陈棉棉忙着炫耀自己没顾上。
此时一想,心说这该不会是林蕴的衣服吧?
要那样,她心里可就不舒服了。
倒不是说婆婆的衣服不好,而是她心里总觉得膈应。
赵凌成先说:“的确是旧布料。”
陈棉棉都准备脱掉了。
但他又说:“我找了好几个月才找到的裁缝,这布料,据她说也是解放前的,一直挤压在仓库里,但因为保存得当,颜色还在,就是质量大概差一点。”
陈棉棉心说怪不得,像这种手工织绣类的面料,早就应该停产了才对。
但她又误解赵凌成了,还好他今天很开心,心思也没那么敏感,并没有发现。
而且开心完,陈棉棉就发现,他们夫妻之间,马上将要面临一个小难题。
那就是,她要来首都上党校了,赵凌成又是待在西北的。
就算他偶尔可以搭乘军用飞机,但那飞机太不舒服,她倒是希望他来,可也不想他太辛苦,至少得两年吧,他们要异地,怎么办?
以及,按今天她受到的待遇,和明天要接受的荣耀,将来回泉城的可能很小。
就算最差,她也能在西北某省做一把手,到时候赵凌成又该怎么办?
她正想着,有人敲门。
陈棉棉一闻就发现了,勤务兵端来了最正宗的川菜。
西北人也吃辣椒,但川味和陇味是截然不同的,陈棉棉上辈子最爱吃的除了火锅也就是川菜了,但穿过来这几年她都没吃过了。
就在房间里吃饭,他俩难得的二人世界。
这就搞的陈棉棉愈发说不出口了。
她心说算了吧,说不出口就先不说了。
开开心心吃顿可口的饭菜,明天将是几千个人民代表齐聚的大会场,她也依然会是最受欢迎的那个人,她还要感受鲜花和掌声呢。
至于赵凌成,等会议整体结束,回西北了她再哄吧。
而且一直以来,她其实有点怀疑的,她又馋又懒,也除了偶尔哄哄赵凌成,平常在他身上投注的感情就不说妞妞,甚至都比不上葡萄园。
他们也一直是周末夫妻,又人到中年了,就算分开,应该也无妨吧?
她当然也很不适应,因为一直以来家务基本都是赵凌成周末回来搞。
她需要跟他聊聊工作,需要他干家务,然后再干点虽然堕落,可是能叫人上瘾的事儿。
但当干部就会拥有权力。
男人喜爱权力,喜爱被人高高捧起,女人也一样。
而像俞部长,李部长和祁嘉礼,他们其实政见也很难相同的。
但他们不约而同的在为她的升职而铺路。
他们于她,就好比曾经的申城派于曾风,是机会,也是助力。
为了权力,也为了升得更高,陈棉棉能接受分居。
但赵凌成呢,能克服一下吗?
她心有所想,眼神当然就在乱瞟,还时不时就要心虚的看一眼对面的男人。
也是奇怪,菜明明很可口,但她吃的一点也不香。
今天外面格外热闹,因为地方部队也来了很多代表,前来开代表大会。
思想革命已经结束,气氛也不再紧张。
代表们挤不进饭店吃饭,索性就在大街上吃饭,高谈阔论时政和改革,聊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