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年少,说走就走的旅行,能够轻易成行是因为他们坐火车不要钱,而且粮票全国可以通兑,还有就是他们不论到了哪,政府得接待,不管吃好,但给吃的。
有吃有喝,这个年代的孩子们就不读书,四处搞串联。
刚才那个大聪明是小头头,他跳上石墩说:“都回家收拾衣服拿粮票去,今晚八点火车站集合,谁敢不来,谁就是人民穷众的叛徒!”
女孩也说:“走吧,把我们活西河雷锋的故事,讲遍全国。”
另一个女孩说:“还要表现我们河西人不怕苦,不怕难的干劲儿!”
陈棉棉举拳,高声说:“同学们,你们才是真正的活雷锋。”
这是最佳开香槟的时刻,她这么一说,所有的孩子全朝她鼓起了掌。
公安们一看形势不错,也纷纷出来了,在鼓掌。
掌声轰鸣中,雷鸣和赵凌成贴着墙,苟苟祟祟,探头探脑。
终于,雷鸣收了枪说:“那帮孩子去串联了。”
赵凌成也收枪:“而且是去见活雷锋,他们不敢闹事,还得劳动。”
见了地主狗仔子当然要踏上一万只脚。
但见了活雷锋,那孩子们就必须以劳动以表敬意。
所以一帮最危险的,炸药桶般的半大孩子,现在要变成劳力了。
雷鸣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小陈可真厉害了。”
赵凌成喃喃的说:“像个奇迹。”
确实是奇迹,因为陈棉棉只用一席话,就把一大帮孩子给哄出泉城了。
而且不是几天,是三四个月的时间。
没有他们上钢厂闹事,抽人出来搞批判,钢铁产能就不会被耽搁。
六七月正是河西粮食的抢收季,他们不下乡,群众也正好有时间收粮食。
瞎瞎还太瘦,多完美的借口,八月之前那帮孩子不会回来的。
但雷鸣也担忧一点:“小陈没撒谎吧?”
又问:“她那个活雷锋,不是凭你的关系拿到的吧?“
孩子们有些已经散了,有些还围着陈棉棉在聊天。
她是在利用一股力量,一股一般人不敢碰的无形力量,因为说白了,只要挑毛病,要不是真的从里苦到外的大苦瓜,谁身上都能挑出点毛病来,陈棉棉有吗?
只要她的谎言被戳穿,那股力量就会将她反噬。
但赵凌成亲眼见过的,陈棉棉讪笑着,可怜巴巴的问别的女孩讨馍馍,别人吃完饭就会去闲聊逛街做游戏,就她哼哧哼哧的在厨房搞卫生,打扫宿舍清理旱厕。
太阳炽烈,她扬着头往田里挑大粪,颊上晒出两坨高原红。
她那种种行为,让赵凌成觉得恶心,觉得丢脸,他甚至怀疑她脑子有病。
但实事求事,他坚定摇头:“活雷锋是她自己拼来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雷鸣默了片刻,终是说:“她这样的,我估计你也不敢家暴。”
其实他见过的,陈棉棉收拾陈金辉时,动用的就是群众的力量。
她会演讲会鼓舞人心,赵凌成要真敢家暴她,她找一群红小兵就能揍死他。
眼见为实,可算有个人相信,赵凌成不搞家暴了。
话说,他找雷鸣是为了林衍的案子。
案子已经定性了,而且是他爷爷还在职时签的字,但他现在想重启调查。
雷鸣一听就摇头:“要重启调查,老军长面子可不好看。”
赵凌成不但会变通,而且他很会变通,拿出一条烟来:“先私底下查呢?”
又说:“实在不行,你给我一封泉城军转领导的档案,我自己来。”
不好驳老爷子的脸可以私下查的。
赵凌成也就一个麻烦,工作太忙出基地不方便。
但查隐藏的敌特是个慢工出细活的事,也不急在一时,他可以慢慢查的。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真敌特栽赃别人,并且隐藏了。
雷鸣正要说什么,陈棉棉双手叉着腰又回来了,他俩也就暂且不聊了。
雷鸣得跟他们一起前往基地,他是特派员,就跟出差一样,要在各个基地跑。
他骑的自行车,赵凌成是摩托车,但其实最终速度都差不多。
上了火车,陈棉棉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了。
赵凌成帮她要了一杯豆奶,就准备跟雷鸣去隔壁聊会儿。
但雷鸣示意他先不要着急,然后说:“据说首都干休所前半年的劳保全送到核基地了,下半年的应该是东风城,本来也有你们的份儿,但是吧……”
赵凌成倒是挺清楚:“老爷子给否了?”
他爷爷是从军工基地退的,而且老爷子最崇尚的就是艰苦奋斗。
对于赵凌成喜欢享乐,追求物质他也深恶痛绝。
本来老干部们把物资捐出来,军基地也有份儿,但老爷子偏不让给。
雷鸣又说:“既然小陈是活雷锋,就不要开口了,凌成,为了孩子,你求求老爷子,物资里有活鸡活鸭各种肉罐头,吃的一好点,小陈以后奶水也足。”
赵凌成更了解他爷爷,说:“他会说,他的孙媳要比别人家的更能吃苦。”
赵军是那种自己挨饿,也要把物资送给别人的人。
他赞同赵凌成娶陈棉棉,也是因为她是乡下女人,粗糙泼皮,能吃苦。
让老爷子走后门搞方便,想都不要想。
雷鸣皱眉头,又说:“这几年西北婴儿的存活率非常低,你好好跟他讲讲吧。”
西北婴儿存活率低,因为女人们饿的缺营养,几乎没有奶。
为了提高人口,女人们拼命的生,可没有奶喂婴儿会死,伤心的还是女人。
想想陈棉棉可能没奶,赵凌成点头:“我会的。”
雷鸣又说:“你三叔是我老上级,没后代,你们多生几个,给他过继一个。”
赵凌成三叔死的时候才17岁,而且是为了掩护地面部队,在空中被炸成了烟花。
赵凌成还不止一个叔叔,全死的很惨,他却把个孕妇赶出家门。
雷鸣当时很生气,也就不顾赵老爷子有心脏,把事情给反应上去了。
他也希望陈棉棉能多生几个,最好给叔叔们每人分一个。
陈棉棉在沉默,赵凌成也没吭声,当然,他可烦小孩子了,尤其是男孩儿。
他不但不想多生,还觉得雷鸣有点多管闲事。
短暂的沉默,陈棉棉突然说:“干休所有没有婴儿奶粉和洗衣机,我想要。”
雷鸣说:“婴儿吃的奶粉怕恐怕只有友谊商店才有吧,洗衣机也得是申城干休所还有几台,首都干休所的早都全部捐出去,捐到核基地和西昌那边去了。”
陈棉棉又问:“那申城干休所的洗衣机呢,有没有捐的意愿?”
雷鸣明白她的意思了,笑着说:“你要愿意多生几个,我送你一台洗衣机。”
陈棉棉才逃开了王喜妹恩情的绑架,又要帮人多生孩子?
她刚才不吭声,就是因为她不想多生。
要说奶粉,本地的耗牛奶粉就很好,她不需要,肉她还有一缸呢。
但是她需要婴儿奶粉和洗衣机,既然申城干休所有,而且干休所有捐物资的先例,为了解放双手,也为了不当奶牛,陈棉棉当然就会想办法,并得到它们。
雷鸣还想劝生来着,但才要说话,来了个列车员,敬礼:“首长们好。”
列车员没找俩男同志,看陈棉棉:“严书记说,想麻烦您再翻译一样东西。”
陈棉棉接过来,见又是一封俄文文件,有点好奇了:“严书记也在车上吗?”
列车员摇头:“是我们领导帮忙转交的。”
又说:“到站了我再来找您。”
他正说着呢,突然间整个火车哐当一振,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
列车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要不是关键时刻赵凌成一把肘,陈棉棉也得从卧铺摔下来。
他也生气了:“在装载什么呢,晃成这个样子?”
但他话音才落,车窗外响起一声男人粗野的大吼:“我日你爹的腰子,是他妈的没吃饭,还是昨天晚上只顾着打媳妇没睡觉啊,都他妈给我用日你爹的力。”
雷鸣是首都人,有素质的,问列车员:“谁啊,干嘛呢,骂这么脏。”
列车员解释说:“在装载从亭城运来的火炮。”
他才说完就又是咣当一声,陈棉棉撞到墙上,眼冒金星。
雷鸣怒了,拉开窗子就吼:“火车上有孕妇呢,你们他妈在搞什么,能不能轻点?”
列车员再敬个礼:“严书记让我转告,辛苦您了,小陈同志。”
他声音才落,外面又是一声吼:“驴日你爹的,能不能小心点?”
雷鸣气的说:“这帮西北人是真讨厌,又没素质,又爱打老婆。”
应声外面的人又在吼:“只会打老婆不会干活的蠢货,让你爹出门捂着点屁股!”
目前公路系统还不完善,大型军备都是铁路运输。
今天车站是在调运赵凌成他们刚刚改良过的新型火炮,动静才搞的那么大。
没有大型起吊机,全凭人工运输,铁路段的工作人员特别辛苦。
外面一声声咒骂,脏话不绝,赵凌成和雷鸣只得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