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军工专家被杀后,公安部直接入驻,对枪械厂所有人员反复筛查。
魏摧云当时是工兵队,在修建兵工厂的队伍,本身可疑性就不大。
邓西岭只是坐火车路过的,他的朋友,在他宿舍休息了一会儿。
他自己没讲,公安也不知道,就没有查到。
但肺结核其实是邓西岭故意染的,所谓看病,就是为了能合理的经过亭城,去申城。
他是医学生,他会掌握病的轻重,而且人们不会防犯一个病人的。
假装睡觉,但等魏摧云去上班,他是跑去做案,给林衍栽赃,并发送无线电了。
然后他枪杀了专家们,但林衍帮他背锅,他却大权在握,土皇帝一样的,潇洒享受了五年。
整个西北有十几万的右派,邓西岭名下的农场里就有近万人。
那些人也有冤枉的,想要告状的。
但他压着所有人的信,暗示民兵虐待右派们,理由也很简单,他唯恐天下不够乱。
而要说有什么能比捉瞎瞎更让半大孩子兴奋的事儿,那就是捉间谍了。
这都夜里八点半,天色灰麻了,农场里遍地火把。
孩子们跟无头苍蝇似的,一个问一个:“间谍呢,在哪里?”
还有人说:“听说是邓西岭邓大队,好像往红旗渠水库的方向跑了。”
于是孩子们一窝蜂似的,往水库追去了。
曾风是个男同志,这种情况下就应该保护女同志和婴儿吧。
但不,他怕万一邓西岭要杀回来,大开杀戒,他躲到陈棉棉身后了。
反而马家兄弟一人一杆土枪,来保护陈棉棉了:“姐,不怕,我们护着你们呢。”
妞妞因为白天玩的太累,又没睡好,一直撇着嘴呢。
但看马家兄弟的脸被火把熏的黑黑的,小妞儿觉得好玩,可算咧嘴笑了。
祁嘉礼扛着锄头也找来了,先问:“没吓到妞儿吧?”
大晚上的,陈棉棉就不给闺女戴口罩了,揭开襁褓,小妞儿眼睛弯的像月牙。
祁嘉礼对着妞儿强撑个笑,但又颤声说:“听说间谍是,邓西岭?”
曾风愁的羊肉都不吃了:“他妈的,他去过我家好几回,我爹这回麻烦了。”
跟间谍有往来,哪怕没有泄露过军事机密,也要挨批评的。
对了,香喷喷的烤羊腿,陈棉棉给了马家兄弟。
他们跟祁嘉礼客气:“叔,您也吃点?”
其实要说间谍是邓西岭,那比是林衍对祁嘉礼的打击更大。
因为他是地主出身,参军前学历比较高,天然的,他更喜欢高学历人才。
别人当兵都得熬上几年,立了功才能升职。
但邓西岭甫一进部队,祁嘉礼直接给了他一个五百人的作战营。
邓西岭的儿子没名字,祁嘉礼帮忙取。
结果他那么赏识抬举,抬举出来的,恰是西北最大的间谍?
那他这五年的劳改,还真不冤。
……
河西的地理优势,一片旷野,声音传得远,人也看得远。
外面有人在大喊:“找到间谍啦,快来啊。”
还有人在吼:“看到他啦,伙计们,抄近道啊,拦截他。”
祁政委,张主任和王科长几个这会儿也找到祁嘉礼这儿来了,也都特别震惊:“民兵队长是间谍?”
不但是间谍,而且他还在河西公安特派员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啦?
那特派员,会不会水平太差了点?
张主任是个直性子,就说:“雷鸣这个特派员,能力好像不太行啊。”
大家全都在点头,曾风还得踩赵凌成一句:“赵总工也是,他就不该打草惊蛇,他能力不行吧,还爱乱说话,就是他问东问西,问到邓西岭警觉才跑掉的。”
陈棉棉倒觉得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当然,还没有结果嘛,她先给小妞儿换尿布。
小妞儿这几天换水土,有点便秘,她还得给喂点水呢。
同一时间,魏摧云穿行在红柳林中,正在大吼:“邓西岭,邓大队,快回来!”
再吼:“你是我哥,只要你停下我就不开枪。”
邓西岭没有穿民兵服,穿的是一件白色羊羔毛的外套。
他明明能听到魏摧云的呼喊声,却快的仿如一只藏羚羊,一路飞奔。
举枪瞄准,魏摧云再一声大吼:“哥!”
子弹射出,邓西岭应声倒地。
有红小兵追上来了,问魏摧云:“您开枪,打中间谍啦?”
魏摧云颓然点头,但也想不通,明明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啊。
邓西岭够聪明考上了大学,是他膜拜的偶像,可竟然做了间谍?
魏摧云射的只是腿,只是让他跑不掉而已。
不过几个红小兵扯起中弹的人一看,再喊:“打错啦,这是邓双全。”
魏摧云只觉头皮发麻,扯起人头一看,吼问:“双全,怎么是你,你爸人呢?”
邓双全哭着说:“我爸让我上红旗渠,说间谍在那边。”
魏摧云踉跄后退,冷汗从后背往外渗着。
不是间谍在红旗渠,而是,邓西岭哄着儿子穿上自己的衣服调虎离山。
他换了他儿了的衣服,悄悄溜掉了。
他还是那么的机智滑头,但是他也好歹毒啊,他竟然拉亲儿子为自己挡枪?
文明社会不讲诛连九族,更何况邓双全还未成年。
魏摧云扛起他奔回农场,交给俩民兵,让赶紧开着拖拉机送到医院去。
远处的旷野还有火把,有枪声,有人声马声,一片沸腾。
魏摧云的马被赵凌成抢跑了,找了辆自行车,他还得去追人。
不过只听远处又响起一阵嘹亮的马嘶声,魏摧云旋即冲天一声口哨。
随着马蹄哒哒,他的高头大马横冲直撞的进了农场,冲到他面前,前蹄高扬。
但马背上有人,随着马扬前蹄,那要人摔下来了。
还好魏摧云眼疾手快扯住了缰绳,马背上的是赵凌成。
随着马被拉回来,赵凌成才没摔个倒栽葱。
魏摧云要有心情,必得嘲讽,嘲笑赵凌成几句的。
他驯出来的马,能是别人随便骑的吗?
但此刻他没有心情嘲讽别人,他的好兄弟不但当了间谍,连儿子都敢害。
而且当初他就是利用了魏摧云,才能杀掉那五位军工专家的。
魏摧好惭愧,好羞耻,他简直无地自容。
而其实就算他不嘲讽,赵凌成心里也酸的要死。
他得承认,他是故意骑走的,情敌的马,就是想让情敌不爽。
但他也没想到那匹马会那么烈,他根本骑不住。
而他的媳妇儿,火把光芒照着她双颊的高原红,红的像脆甜的花牛苹果。
那两瓣他还肆意品尝过的,甜美诱惑的唇正勾起,仿佛是在笑他。
笑他什么呢,笑他身材不如情敌强壮不说,他连情敌的马他都搞不定?
赵凌成的承认,他的品行是卑劣的,思想是肮脏的,下流的。
他拒绝接受高尚的,性只为组织服务,交配的目的只是多生孩子。
他想给予妻子浪漫的爱情,但是在这片灰尘扬天的土壤上,那并不容易。
因为他妻子对于浪漫的认真,跟他想的不一样。
而这片土地对于男人强壮的定义是比生殖器的颜色,以及,比谁身上更脏,脚更臭。
他心里有两股欲望在掐架,但现在感性占上风。
她不想给他睡,只因为她怕不安全是吧,好吧,小雨伞他来找。
魏摧云的马他搞不定,但他会在床上,赢回他的尊严。
当然,不管赵凌成还是魏摧云,都只是刹那间,脑海里的小九九。
现实是,赵凌成才跃下马站稳,魏摧云就在吼问:“邓队人呢,你也没有追到他?”
他自己又翻身上马,大声说:“他穿着他儿子邓双全的外套,应该是往火车站跑了,但是不要怕,就那么一条铁路线,我会立刻通知所有铁警沿路拦堆,他,插翅难飞……”
不过他话说到一半,就又愣住了。
现场的孩子们全举着火把,一看路口有人来,呼啦啦的,全赶过去了。
夜空被照亮,现场亮如白昼。
是邓西岭,也确实,他穿着他儿子的外套。
他那捂嘴的手帕不见了,脸上的红晕也没了,头发乱七八糟,眼眶是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