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还有工作,还不能放手。”
“依我看能放就放,回京城里来,这里早晚都要发展起来。”中年男人说。
周云祁道:“我尽快回来。”
坐了一个小时,周云祁起身说得走了。
老人说:“吃了饭再走。”
“下次吧,我们还得去另一个知青家里,给他捎东西回去。”
老人便不再多留,把他们送到屋外。
走出去一段路,他才把林簌的包挂在车龙头,再坐上自行车,长腿点地,让林簌坐上后座。
“扶稳了。”
林簌抓着车座下的一段铁杆:“抓稳了。”
他扭头看,不禁叹息:“让你抱着我腰。”
林簌停顿一会儿:“哦。”
须臾,林簌单手横伸到他小腹处,箍着抓紧了他衣服。
男人低头看一眼,勾起笑说:“走了。”
自行车平稳行驶在京城的马路上,偶尔会有公交或者小车驶过,但经过最多的车是自行车。
今天是个阴天,初春的风吹在脸上,干冷干冷的,林簌不禁怀念起西南边陲的阳光。
周云祁一边骑,一边问询昨天她在家里的一些细节。
林簌怕他觉得自己会被欺负,于是把自己拿捏他们一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得周云祁的脸色越发暗沉。
可林簌看不到他的脸,还得意洋洋认为自己干得很棒,哪里知道骑车的男人在咬牙皱眉。
他暂时没有说什么,而是停在那间著名烤鸭店,先带她去吃烤鸭。
林簌爱吃烤得金黄焦酥的鸭皮,他干脆单独把鸭皮剥出来,再卷进面皮儿里给她吃。
跟他一起吃过很多次饭,林簌早已习惯了有他照顾。他说:“以后读书的时候要是馋了,也可以过来打打牙祭。”
林簌看着他说:“可是你不在,没人给我卷面皮儿。”
他脸容一顿,看过来的眸光很沉。
林簌原本是想试探试探,被他无奈的眼神击中,瞬间感觉自己真是个不懂事的人,只会抛这种砸在地上让人没法接的话去为难对方,于是尴尬说:“那我自己卷吧。”
他说:“你先卷着,等我回来再补。”
她这才抿唇点头。
“赶紧吃,等下吃完去许家,还得回趟大院。”
林簌禁不住问:“那这一路上都靠骑车吗,你的腿受得了吗?”
他笑道:“受不了啊,要不你来骑一段?”
林簌:“也可以。”
这辆自行车是单杠,不是那种双杠的,林簌感觉自己还凑合,可以骑。
然而走出烤鸭店,林簌准备骑的时候,这个男人漫声说:“你敢骑,我还不敢坐,万一摔了,大过年的也不好看。”
林簌抱着他的腰,坐在后座,笑着说他:“你是怕被别人笑话吧,说一个大老爷们让女孩载。”
他没有回应,只冷声道:“抱紧点儿。”
林簌搂紧了些。
想了想,干脆把脑袋也靠在了他背上。
周云祁的背部僵了僵,回头看了一眼:“犯困了?”
“有点儿。”
“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
“不用,我就靠会儿。”
“也好。”
香椿胡同因为栽种了香椿树而得名,许家住在胡同大杂院里,邻居之间紧紧挨着,各家为了多盖一间房,纷纷把路给占了。
周云祁来过这儿,跟他们比较熟悉。
许家一大家子,包括奶奶、父母、兄弟姐妹,挤在狭窄的屋子里,客人来了,都要把小孩赶出去,要不然没地方坐。
虽然十分拥挤,没有个人空间,但也确实充满了烟火气息,林簌乐呵呵地坐在他们家,听许耀东的妈妈唠叨几句,说耀东得亏有周厂长照顾着,要不然可能都饿死了。
许耀东的弟弟许耀中长得一副机灵相,接到那五条红塔山,乐滋滋说:“真不赖,这得大赚一笔啊。”
许母又道:“你们看,他就这点儿出息,我都担心他哪天被逮到,判他个投机倒把。”
许耀中把烟收好,走了出来:“妈,怎么可能呢,我也就是做点儿小本生意,左手倒右手,哪里像他们倒的可是国家集体资产,那才是大罪。”
……
从胡同出来,再前往周云祁曾住过的大院。
林簌笑道:“感觉今天出门是跟你在旅游,先逛了胡同,再逛大院,还吃了著名的烤鸭。”
周云祁说:“哪能是跟我旅游,我明明是个人力车夫。”
林簌郁闷了:“那我来踩轮子,你又不乐意,怕被人笑话。”
他笑,一味踩着自行车,把她带进了大院。
他们家以前住在总后大院,这里算是所有大院中地位最高的,门口有岗哨,不过没有查他们。周云祁跟对方点了一下头,就这么带她骑了进去。
里面非常宽阔,家属生活区就跟一个街道片区似的,分布着各种生活设施,电影院、礼堂、澡堂、球场……全都有。
他停在一栋独栋的小院前,林簌问道:“以前你们家就住这里么?”
周云祁低嗯了一声:“现在住的是别的领导。”
林簌望了望附近,这一片都是独栋小院,相当于别墅,能住的人级别很高。
她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不过他的情绪没有起伏,平淡地道:“走吧,去家属区办公室那边问问给我住的宿舍收回了没。”
骑着车子继续前进,大院里有好多小孩在放烟花鞭炮,也有小孩在追打着跑来跑去。
林簌说:“好热闹,这些就是正宗的大院子弟啊。”
他却道:“以前人还要多,小孩一窝蜂地跑,这两年每次回来都觉得好像安静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你长大了,眼睛里看到的不再是小孩。”
他轻轻地笑:“是啊。长大了。”
周云祁在办公室里问询,林簌在外面等待。
环顾四周,生活区的绿化环境卫生做得非常到位,整洁又干净,他们家属院和这里一比,简直是脏乱差。
从这里出去的人,大多带着大院独有的傲气,包括周云祁身上其实也自带一种将门虎子的傲然,即便是数年的知青生涯,也没有磨掉。
抬头看去,他已经信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丝看不透的笑容。
“怎么样了?”
他忽然莫名发笑:“由于我一直没办交接手续,又有人申请宿舍,所以那间宿舍给了人家。”
林簌:“啊?那怎么办?”
他语气却十分轻飘飘,仿佛是在自嘲:“是啊,这可怎么办,我真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虽然他不看重这些,向来乐观,知道自己暂时回不了,所以不想占着宿舍却不住。
她也知道他未来会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林簌还是心中发酸,忍不住就想抱他。
又或许,根本是她受不了这样好的男人此刻却是无家可归的人,需要他来安慰自己,于是垂着头,靠过去,手圈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胸前。
哪怕四周人来人往,有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们,她也不想理会。
男人轻轻地沉着气息,拥着她瘦弱的脊背,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
“傻瓜,难过什么?怕我流落街头?”
“周云祁——”她小声吸着鼻子。
“嗯,我在。”
她在他胸前的衣服上蹭了一会儿: “要是你流落街头了,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发笑:“打算怎
么管我,把我带到你家,我也睡客厅?”
林簌想了想:“我把我继母一家赶走,你就有住的地方了,反正我看他们也不顺眼。”
他冷道:“你闲着没事,就打算跟继母一家子斗?”
说到这里,他把人从怀里挪出来,毫不客气地开始诘问:“我辛苦把你养成这样,就是让你去跟他们斗的?”
越说就越来气,刚才在路上听她得意地说自己怎么收拾继母,越听越不舒服。
林簌有些懵,狡辩说:“不算斗,就是正常地回击。”
他神色严肃,教训道:“你给我听好了,我把你养得这么健康、漂亮、聪明,不是想让你回来跟他们搞斗争的,你要去读一流的大学,学想学的专业,去做自己想做的工作,而不是把心思用在怎么对付这些认知低下的人。”
林簌怔住。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周云祁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他是真真切切地在教训她。
“听明白了没有?”他语气尽量克制,但还是难掩生气。
林簌点点头:“明白。我也没想跟他们掺合,只是这几天都要住在一起,总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性子软弱好欺负。”
他沉沉叹了口气,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擦了下她眼角,粗糙的手指刮着她的皮肤,泛起轻微的刺痛。
男人抚摸着光滑白嫩的皮肤,缓和了一下语气:“我不希望你去跟他们斗,不是要让你变得软弱可欺,只是,一些鸡毛蒜皮,不值得你浪费时间与精力。”
“我知道。”她能理解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