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板嘿嘿道:“那你做出来了,可得给我送点儿。我老婆可就爱吃你家做的糕点。”
章老板哈哈大笑:“没问题!”
两人的对话,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进了张大郎混沌的脑海!
他猛地僵住,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刚才还萦绕在心头的愧疚和烦闷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醍醐灌顶般的震撼所取代!
配方是死的,东西是活的!
他们以前用的方子,虽然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但过了那么些年,或许早就不是一回事了!
他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第84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张大郎脑子里嗡嗡作响, 之前所有的排查——炉温、土坯、釉料配方比例、上釉手法——瞬间串联起来,又被这全新的视角彻底颠覆。
是了!是了!
他执着于那份“正确”的配方,那份曾经烧出过瑰丽孔雀蓝的配方。他反复核对比例, 精确控制温度, 精选土坯……可他却忽略了一个最根本、也最致命的问题:
那份配方所用的原料, 是几百年前的!
几百年前挖出来的钴矿,和现在矿坑里出的钴矿, 能一样吗?几百年前开采、研磨的石英、长石、石灰石, 它们的成分、纯度、含有的微量杂质, 能和现在工业开采、加工出来的完全一致吗?
还有土, 以前的土和现在的土, 是不是也有不同?
就像章老板说的糯米粉、猪油、松子仁, 产地、开采方式、加工工艺都天翻地覆了,它们的“性儿”怎么可能不变?用在要求极致精准的琉璃釉料上,那一点点成分上的微妙差异, 经过烈火的淬炼,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天壤之别!
他之前只执着于用原有的配方,觉得这方子肯定没问题, 拿来就能用。所有的环节都有可能出问题,绝对不会是方子的问题,却忘了去理解和适应手中这些现代原料的全新性格!
难怪无论怎么调整温度和土坯,烧出来的蓝色都显得呆板、沉闷、毫无灵性,因为原料的魂已经变了,那份古老的配方,用现代的原料来调配,根本就无法适配!
张大郎“嚯”地一下站起来, 动作之大把旁边的张二郎吓了一跳。
“大哥?”张二郎疑惑地看着他,只见张大郎脸色涨红,眼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沮丧。
张大郎没说话,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还在讨论古方复原之难的章老板和郑老板,重重地、感激地朝着他们那个方向抱了抱拳:
“多谢二位!解决了我一个大难题!”
章老板和郑老板面面相觑,这是哪位?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张大郎已经一把拉起了张二郎:“二郎!走!回窑场!”
张二郎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急忙提醒他:“啊?现在……大哥,现在是除夕夜!”
张大郎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失落。
就算是他自己跑去了窑场,工人也都放假了。但他还是有些激动,来回地踱步。
张二郎被他晃得眼花,赶紧拉住他:“大哥,你别走来走去了,你先和我说说,你刚才发现什么了?是不是找出咱们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自己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许多。
“是!”张大郎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篝火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我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二郎,不是咱们做的时候出问题!是配方……不不,也不能说是配方出了问题……”
他有点语无伦次,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逐渐平静下来:“是‘料性’变了!咱们的路子错了!”
张大郎将自己刚刚的领悟和张二郎细细说了。
张二郎也沉思起来:“或许这是对的……大哥,你记得有一年咱们烧孔雀蓝也烧失败的事情吗?”
他忽然问。
张大郎一愣,也触动了久远的回忆。
那时候他们还很年少,才刚接触烧窑不久,跟着师傅也就是他们的爹一起干活。
有一次,宫里要修缮一座小殿,需要用孔雀蓝釉的琉璃瓦,这任务当然就压在了他们的头上。但是,出乎意料的,按照老方子烧出来的釉色就是不如以前,差别极大,监工直接将它们都给砸了。
张爹愁眉苦脸蹲在地上抽着烟斗,这要是还烧不出来,恐怕就要挨板子了。
不过,好在,张爹是个老瓦匠了,经验丰厚,冥思苦想了很久之后才想到了或许问题出在了一个地方。
“是矿坑的问题!以前当年用的钴矿、长石、石英,都是从老矿坑采的。可这十几年过去,老矿坑枯竭封了,咱们现在用的都是新矿的料!后来虽然名字一样,但东西却可能已经不一样了……”
张二郎:“后来,爹带着我们试了许多次新料,才终于将现在的这个配方定下来。”
张大郎一拍脑袋:“咱们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
他们手上的配方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因为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竟然一时没有想起这茬。
定然是这个理!琉璃釉色,尤其是孔雀蓝这种窑变釉,最是娇贵,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点点不同的杂质,温度稍微有点波动,烧出来的颜色和质感就能翻天覆地!
他们只盯着配方比例和温度,却忽略了最根本的原料来源变了。
同样是钴料,以前他们烧出来是那种深邃透亮、带着绿意的蓝,像是活水。但现在……颜色是蓝了,可死气沉沉,发闷发乌!这细微的差别,在配方上根本看不出来,可进了窑,经了火,就全暴露了!
如果按照他们之前的节奏,一次一次试下来总能找到问题,但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如今被两位做糕点的老板一点拨,却可以直接排除很多方案了。
张二郎忙问:“那,大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做?去找老矿的料?”
张大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燃起斗志,虽然问题棘手,但找到了方向:“找老矿料……难了,几百年都过去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眯起眼睛:“二郎,咱们得重新试,从原料入手!把现在能买到的所有产地的钴矿、长石、石英、石灰石……所有釉料原料,都找齐,再分门别类标记清楚,咱们不跟老方子死磕了!”
张二郎瞪大眼睛:“大哥,你是想要……?”
“对!”张大郎重重点头:“就跟爹当年一样,在老方子的基础上重新配个方子!咱们用不同的原料组合,按不同的配比,做小样试片。一片一片地试,一次一次地烧!我就不信,摸不清这些新料的脾气!”
他一定烧出孔雀蓝!
张二郎被他说得热血沸腾,搓了搓手:“行,行,行,咱们等元宵后就开始干。”
张大郎:“别等元宵了,再待个两三天咱们就回梅山村去。这么小片的试料,你我两人都能搞定。”
他都恨不得这个春假早点结束了,根本没有想要休息的欲望。
……
路晓琪和苏隽还有另外的年轻人们在篝火处玩得很开心,后来有一些乐师也加入了进来,开始吹起了笛子,弹起了琵琶,大家一起围着篝火起舞。
苏隽本来不想下场的,但愣是被路晓琪给拉着下来了,最后也放开了矜持。
他从来没有这样恣意过。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县里面已经响起了零星鞭炮的声音,而且还有不少人家在放烟花。虽然每个周六日清河古镇都会放烟花,但是这个时间毕竟不一样,所有人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狗一样发出了“哇”的声音。
直到清河古镇自己的烟花炸满了整个天空,配合着周围连绵不断的鞭炮声,所有人都兴奋得尖叫起来。
费可刚好在路晓琪身边,回头惊喜地问她:“老板,咱们今天也放烟花吗?”
她知道接下来直到元宵节,古镇每个晚上都会有烟花以及其他节目,但是今天没游客啊,都是自己人!
路晓琪哈哈笑道:“当然啦,放给你们看的。”
除夕夜怎么能没有烟花?
必须有!
费可尖叫起来,忍不住一个抱住路晓琪:“老板,我爱你!!”
她老板真的好好,她要安利给每一个人。
苏隽在旁边面无表情,眉毛狠狠抽了抽:……
大屏幕区也没人看春晚了,大家都抬头看着夜空中绚烂璀璨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目不暇接。周围传过来的鞭炮声响亮得说话都要大声趴在耳朵边听,不然根本听不见。
然而,路晓琪非常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脑海里传来的系统的通知声:
“恭喜玩家,SSR人物黄道婆的心愿‘赚很多很多钱,安度下半生’已经完成。她的生命体将获得凝实,同时本人将获得系统赋予的能力‘衣被天下’。”
衣被天下,在指定范围内,任何与纺织有关的行为和动作都将获得加速以及技艺精进……
“恭喜玩家,拥有了第二位完成心愿,得到能力的SSR。您已经获得‘可控恒温天气系统’碎片1/2。”
路晓琪的头顶冒出了一排问号:???
她立刻转身朝黄道婆所在的位置望去,只能看到远处她正抬头看着天空。
路晓琪一脸懵逼,怎么忽然就完成了?
之前她按照苏隽的方法,让陈盈盈给黄道婆拟了一份终身合同,聘请她为纺织工坊的特约顾问,报酬丰厚,在安平县一年可以买一套房了。而且,她还在合同上承诺等小区建成后送黄道婆一套房。
按理来说,有薪资了,有房子了,那总能吃饱穿暖,不愁过日子了吧?按照黄道婆对自己心愿的字面描述,这就可以了啊!
可是,做完这一切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路晓琪觉得这个思路应该是对的,但可能是还没有兑现,所以才会如此。她打算等小区建好了,然后等到给黄道婆发薪的那一天。
这个过程里她还想了一下以清河古镇的名义来聘请是不是不够稳妥,要不等年后给社区捐点钱,然后让社区搞个什么名义来聘请好了,也算是半个铁饭碗了。
谁知道,这怎么看了一场春节联欢晚会就心愿完成了啊?
路晓琪很茫然,中间发生了什么?
苏隽看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路晓琪恍惚着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苏隽也不得其解,索性提议:“……黄婆婆就在那边,直接去问好了。”
“也是。”
等到他们来到黄道婆面前的时候,黄道婆显然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来意,笑着和他们一起走到了安静的角落。
“贫道已经收到了提示,心愿已经完成。”
路晓琪:“黄婆婆,怎么一下就突然完成了?”
天边的烟花还没消散,或许说短时间之内都消散不了,这边放完了,远处又会燃起新的。黄道婆抬头看了看凝在蓝调夜幕下的烟雾,悠然出神:
“可能是因为贫道发现真的来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吧。”
她看着眼前两张年轻却充满关切和疑惑的脸,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一个真正舒心而释然的笑容。
“路小友,”黄道婆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贫道的心愿,确如字面所言,不过是‘赚很多很多钱,能吃饱穿暖,安度下半生’。你们之前为我做的——丰厚的薪俸、未来的安身之所——都很好,极好。贫道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周围沉浸在欢乐中的人们,扫过人群之中那些穿着鲜艳、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子,以及笑得开怀的老人和小孩儿,最终落回路晓琪和苏隽身上。
路晓琪疑惑:“但是,当时并未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