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隽和几位匠人的水傀儡戏在几个月前终于突破了技术难点, 接下来就是怎么落地。

　　他本来想的是在五号区或者是三号区找一栋建筑改装成水傀儡戏剧场，这样花费的成本能小一点，没想到路晓琪和其他人看了之后直接决定将挨着码头的那一栋水榭划给他, 还包括了其中一片湖面。

　　他们这几个月一直在和外面的机械装置公司一起改造这一块地方, 将它改为了水傀儡戏剧场。

　　路晓琪带着她们三人进入到水榭里。

　　“水傀儡戏是什么？”孙薇好奇地问。

　　路晓琪侧首蹙眉想了一下要怎么形容, 这时就听到一道温润清雅的嗓音从侧后方传来，如春日溪水：

　　“水傀儡戏简单说就是在水上演的木偶戏。但不是人直接拿着木偶演, 而是借水的力量让木偶动起来。以往在宋朝时是很流行的节目。”

　　路晓琪抬头看过去, 果然是苏隽。

　　她扬起眉：“你怎么出来了？”

　　他不是应该在主控室和后台吗？

　　“那边已经不需要我了, ”苏隽笑了笑, “机关程式都调试妥当了, 师傅们也都就位了,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了。我今天也要充当观众，看看实际的演出效果。”

　　今天是试运行。

　　路晓琪了然点头。

　　苏隽做了个“请”的姿势，对着周天然等三人：“已经给你们预留了最好的位置。”

　　三人嘿嘿对视一笑, 跟着路晓琪与他走到了水榭最前面的座位。周天然这才发现，这边的水榭呈现一个扇形，无论坐在哪个方向，都能看到湖面。

　　整个场地并不算很大, 但看上去很是精巧。

　　他们这个位置相当于包厢位，离人群有些远，既清净又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整个湖面。

　　李婷好奇看着湖面：“待会儿就是在这片湖上演出吗？”

　　苏隽颔首，详细向她们介绍：“这边湖看着很寻常，但实际上水底下已经布置了不少的机械和机关齿轮，待到演出开始时便会从水底冒出来，然后托举着木偶傀儡以及船只。”

　　“听上去很有意思。”周天然很捧场，又想起刚刚他说的, 不免有些疑问，“几百年前就有这么精巧的机器了？”

　　苏隽显然被她这句问话而勾起了回忆，嘴角都含着笑意：“那时，在汴京的御苑金明池里，水傀儡便是压轴的奇观。傀儡戏的匠人们用水车做动力，用竹龙、绞车、齿轮做传动……木偶人能自己斟酒，能钓鱼，还能舞剑。”

　　不仅皇帝爱看，百姓们也爱看，只是场面没有御苑里的大。

　　路晓琪也是做过功课的，也补充说：“南宋的《梦粱录》里就写过，京都人‘以傀儡得神，百戏之功，艺臻至极’，说的就是这东西逼真得犹如神技。”

　　那是个文人爱风雅、工匠有巧思的时代。

　　周天然打趣：“怎么，你也成了半个行家了？”

　　其他两人都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路晓琪瞪视她，然后偷偷拧了她一下。

　　苏隽当然没错过女孩子之间的这些小打闹，但他不忍看路晓琪窘迫，便拿了自己随手带着的一个小木偶为她解围。那木偶约一尺高，雕刻得衣袂飘飘，眉目生动，足下连着一根细杆。

　　“你看，这是杖头傀儡，水下有人操纵其主杆，便能让它在水面行动自如。还有一种更复杂的，叫药发傀儡，结合了水火烟花，今日是小年，你们晚上在神仙大巡游后可以看到……”

　　他详细为几人解释傀儡的种类，不仅是她们，连旁边围坐着的几位老外也都围了过来。

　　他们有导游带着，从刚才苏隽在说宋朝的傀儡盛景时，那导游就支起了耳朵在听，然后翻译给旁边的老外听。听得那几个外国人不停地点头，然后窃窃私语。

　　听完后，那导游大着胆子来搭话：

　　“帅哥，这是不是和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水力机械剧场有点相似？”

　　苏隽微微抬起眉，那导游立刻指了指身边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外，说：“我的游客说，这听上去和他们那边历史上的东西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有点像，但是却不尽相同。”苏隽并没有不悦，“同样都是借助水力和机械，但表演形式却不一样。北宋的水傀儡主要是借助傀儡来完成演出，比如白衣垂钓，木偶可以钓上活鱼，而欧洲的水力机械剧场大多借助地势，可以说是园林的一部分。”

　　导游听得连连点头，然后转过去和那几位游客说。

　　路晓琪听他后面还加了一句，“北宋的主要时期是公元十世纪和十一世纪，而文艺复兴时期则主要指公元十四到十六世纪”，她忍不住莞尔一笑。

　　然后看到那几位老外脸上流露出佩服的神色，和“鹅妹子嘤”的夸赞。

　　孙薇悄悄问她：“感觉清河古镇能看到很多老外哎。”

　　路晓琪点点头：“的确有很多，而且越来越多。”

　　自从VR那次在外网爆红之后，配合免签的政策就很有很多老外来到了清河古镇，然后里面就有不少同样是博主或者小网红。他们的视频传到YTB和INS上又引起了下一波的讨论，热度从来没有下降过。

　　“来华夏最美的小镇感受世界上最棒的VR”俨然都成为了外网的一个著名TAG。

　　托他们的福，路晓琪觉得自己的主线任务，古镇升级都隐隐要有所松动了。

　　苏隽正在和导游交谈。

　　趁着这个机会，周天然眉飞色舞：“你们不知道，苏子容在外网可是很火的，上次我看到一个盘点在外网爆火的国内博主，苏子容就是其中之一。”

　　孙薇和李婷对这些网络生态不太熟悉，惊讶道：“那么厉害吗？”

　　路晓琪都忍不住点头，刚想回一句“的确是挺厉害的”，但又怕这几人揶揄她，便忍了又忍，故作淡定。但周天然说的的确是实话。

　　可能是因为机械这东西中外皆通，属于大家都能理解的范畴，而且老外本来就爱各种手工，所以这半年他的视频数据十分好，俨然成为了手工机械DIY区的大神。当然了，这里面可能也有颜值的关系，路晓琪经常看到他评论区里各种语言的花痴。

　　因为不做直播也很少接广告，这也造成了他的外网收入反倒比国内各平台的收入要高。

　　果然，那几个外国人中有一个年轻人似乎是认出了苏隽，兴奋的和他打招呼然后还要求合影。

　　周天然一副“你看吧”的表情，扬了扬下巴。

　　那年轻人问：“那待会儿的水傀儡戏是复原北宋时期的戏剧吗？”

　　“并非全然复制。”苏隽摇头，“实际上，我们加入了很多现代的元素。古人再聪明，但也被当时的科技水平所限，许多想法只能停留在纸面上。如今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这个条件，那当然要把当时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给化为现实。”

　　他从穿越到这儿之后，便一直在学习各种机械知识，时常苦读到半夜，甚至从头开始学数学与物理。如今的这套水傀儡戏，不单单是用了古代流传下来的傀儡术，而且还用上电机、传感器和编程。当然，他们还有专门的程序员。

　　年轻人听得眼睛发亮，连连惊叹：“一定超精彩！”

　　“希望能让你们看到不一样的水傀儡。” 苏隽莞尔，抬手看了眼手机——离演出开场只剩十分钟，水池那边的技术员正朝他比手势。

　　“快开始了。”他回到路晓琪身边坐定。

　　暮色渐沉，水榭内的光线彻底沉静下来，唯有湖面反射着粼粼金光，如同深海的入口。一声低沉悠远的号角声划破寂静，仿佛自遥远的海平面传来。

　　音乐渐起，是古琴与箫合奏出的苍凉而辽阔的曲调，隐隐夹杂着潮汐涌动般的电子音效。

　　突然，“轰——” 的一声闷响！

　　原本那一面平静的湖水猛地向两侧分开，白色水汽翻滚升腾，如同瀑布一样往下倾泻，一座巨大无比的木质宝船舰首，如同苏醒的深海巨兽破开水幕，巍然升起！ 船身雕梁画栋，龙纹狰狞，巨大的船帆仿佛遮天蔽日，每一寸木纹都清晰可见。其庞大的体积带来的压迫感，让观众席响起一片抑制不住的抽气声。

　　“我的天……” 孙薇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这根本不是模型，而是一艘仿佛从历史画卷中直接驶出的拥有灵魂的巨舰！

　　“永乐三年，六月初一。朔风开航，云帆高张。一支前所未有的庞大舰队，驶向茫茫深海，承载着一个帝国关于远方的所有想象……”旁白声在水榭剧场内响起。

　　导游向老外们介绍，这是郑和下西洋，源自于华夏明朝的一段历史。

　　更令人瞠目的是，船上瞬间“活”了过来。

　　只见船上的杖头傀儡们动作整齐划一，它们便是这艘傀儡船上的船员，在甲板上奔跑、拉动绳索，船帆随之缓缓升降，发出真实的“嘎吱”声响。一名提线操控的瞭望员灵巧地攀上桅杆顶端，极目远眺。所有木偶的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没有丝毫僵硬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宝船开始在水面平稳前行，身后跟随着数艘略小的僚舰，组成一支无声而威严的舰队。水下隐藏的轨道和推进系统完美地隐藏了所有现代科技的痕迹，只留下神话般的航行画面。

　　忽然，琴箫之声变得急促。

　　平静的湖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

　　湖水掀起了巨浪，数道高压水炮从不同方向狂暴地喷射而出，交织成一片狂风暴雨的天罗地网。

　　“差点以为是真的。”孙薇喃喃自语，刚才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座椅也在左右摇晃。不过当看到远处的湖面依然风平浪静后便知道这只是戏剧效果，然后才平静下来。

　　巨大的宝船和跟随在它之后的舰队在巨浪中开始疯狂地左□□斜、颠簸，甲板上的傀儡船员们随之东倒西歪，却仍顽强地试图控制船体。

　　“这个效果好逼真。”

　　“真的是风浪哎。”

　　苏隽听到周围观众的惊叹声，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好不容易，舰队穿越了这一片狂暴海，开始变得风平浪静。有木偶船员开始在巨船的桅杆上像荡秋千一样荡来荡去，做着各种惊险动作，还有船员在湖面垂钓，结果一尾活生生的大鱼真的被钓上了船。

　　“卧槽，是真的鱼吧？”

　　“是真的！”

　　“我觉得应该是事先准备好的。”

　　其他的观众只能自己猜测，但周天然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齐刷刷转头看向了苏隽。

　　苏隽：“……的确是事先准备好的。”

　　木偶再逼真也不能真的钓上鱼来，那鱼是早就在钩子上被串好了的，木偶只需要做出甩杆的动作即可。

　　周天然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不然我都想说建国后不允许成精了。”

　　木偶精！

　　这些船员们的动作很流畅，还带着一点点诙谐，大家正看得心情愉悦的时候，又是“砰” 的一声巨响，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一只巨大无比的机械触手猛地从宝船侧翼的水下伸出，重重砸在甲板边缘！水花四溅！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路晓琪能听到旁边几个人都发出了“嘶”的声音。

　　只见一只宛如来自深渊的机械巨章鱼露出了它恐怖的部分身躯，缠绕住宝船，试图将其拖入深渊。金属与木材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令人牙酸。

　　这超越想象的奇幻场面让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周天然眼睛瞪得溜圆，连路晓琪也忘了矜持，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危机时刻，音乐陡然一变，融入铿锵的战鼓与金石之音。

　　宝船上的傀儡士兵们行动了起来。他们操作着船侧复原的明代弩炮，“嗖——嗖——嗖——” 数声，一支支无形的由水柱代表的“巨弩”精准地射向章鱼触手，发出沉重的“砰砰”撞击声。

　　同时，天空中，数架小型的由无人机改造而成的机械鸟拖曳着蓝色的光带，如流星般俯冲而下，绕着章鱼头部盘旋飞舞——这是勇敢的海燕正在助战。

　　光影与水雾、机械与古典，在此刻完美交融。

　　章鱼吃痛，触手松动。最终，在一声响彻云霄的汽笛与风帆鼓动的混合巨响中，宝船猛地挣脱束缚，巨章鱼沉入水底，只留下一圈巨大的漩涡和渐渐平息的波浪。

　　风浪止息，音乐变得空灵而神圣。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假的，但路晓琪依然松了一口气。

　　她悄悄对苏隽说：“感觉比之前几次试演要更加流畅了，之前还有些卡顿。”

　　她的气息吹在苏隽的脸颊一侧，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强自镇定这才恢复了往常的淡然自若，他也小声说：“我们改进了一下液压装置，而且他们也调整了一下算法。”